“如不面面俱到,就不是他景兴了!”,桓温颇为欣慰。
“有这一步好棋在,那么此事迎刃而解,明公还有什么值得担忧的?”,王珣观桓温颜se,终是心意难平的样子,于是问道。
“担忧谈不上,老夫看,这郗家似乎和景兴并不是一条心啦”,桓温半眯双眼,四仰着在那张长椅上舒展开四肢,少顷又扭头意味深长地看向王珣道,“元琳知否,京口,美酒可饮也!”。
桓温口中的京口,指的是徐州州治,距离国都建康不到两百里,大军可朝发夕至。起先为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镇,现任徐兖二州刺史郗愔的父亲郗鉴,差不多在元皇帝司马睿南渡建康后不久,便聚流民来投东晋,后在平定王敦、苏峻兵乱中出力不小,郗鉴就此仕途亨通,累迁至太尉,封南昌县公。
后郗氏一门便在侨置的徐兖二州扎下根基,在郗氏的大力经营下,京口成为北方侨民聚集的重镇,敢死流民趋之若鹜,因徐州时称北府,后世赫赫威名的北府兵,实为郗氏打下的根基。
以郗鉴的寒门出身,能尊荣至此,在高官尽出名门的魏晋时候,当真算得上奇数。
不过王珣知道,郗鉴一生感念晋室恩德,胆se谋略那是不消说的,只是他的儿孙却未得其真传。
现任徐兖刺史郗愔,对晋室的忠心多少有那么三两分,但其为人,不是王珣背后非议他人,以憨厚二字评价,对郗愔来说恰如其分,毫无偏颇。
偏偏郗鉴的孙子郗超郗景兴,那颗脑袋却是好用的很,因为太过熟悉,且同为桓温的左膀右臂,王珣心中明白,但素来从不评价郗超半字。
方才,听闻桓温说京口酒可饮,桓温素来大志,当世恐怕朝野人尽皆知,要不然,朝廷也不会畏之如虎。眼下豫州已成砧板上的肉,煮熟的鸭子飞不走。
“如此一来,桓公下一步矛头所指,便是那徐兖二州么?”,王珣暗自揣测道。
但是,此事要想达成桓温心愿,郗氏毕竟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坎,不论站在琅琊王家的角度来说,还是站在征西大将军府主薄的身份上来说,桓温方才的话茬,王珣着实难以应答。
眼下桓家已经雄踞荆江两州,豫州眼瞅即将到手,如果更进一步,并吞徐兖二州,那么长江自上而下,皆入桓氏之手,对琅琊王家而言,实属祸福难料。
桓温见王珣半晌没有说话,又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心中不免起了一丝嫌隙,悠悠然瞥了王珣一眼,再道:“元琳,我荆州大军出征豫州已有月余,可恨那袁真匹夫,丝毫不感念老夫助其退敌之德,粒米不予接济,chun寒料峭,大军在外不易,元琳下去好生筹划吧,将士出征在外,莫教他们寒了心”。
王珣应了个喏,道:“前两ri,桓太守已经遣人催促过粮秣辎重的事情,这两ri我正忙着筹集,眼下已经差不多了,最晚明ri便可发往下蔡”。
“元琳办事向来妥帖,老夫没有不放心的道理,齐备了就往豫州那边发吧,老夫就不再过问了”。
桓温说完,将双臂交叠抱在腹胸之间,耷拉下眼皮打起盹来。
王珣知他无心再行议事,也不管桓温能否看见,站起身来弯腰施礼,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大晋都城,建康。
天子中军得胜班师的消息不胫而走,也不知是谁造的势,整个建康城的茶楼酒肆、青楼歌坊一片人声鼎沸,各se人等道听途说,以讹传讹,直把刘霄在下蔡的功绩传得神乎其神。
这也难怪,几十年间,大晋虽连番对外用兵,除了征西大将军桓温攻灭蜀中氐人李雄自立的汉国,后两伐苻氏秦国得胜,费劲气力收复洛阳之外,王师无一胜绩可表。
如今谢家小将以区区数千兵马,不到一年连番大败强燕,实在大涨晋人脸面。
“李二,好小子!今ri难得你也有这份闲心,怎么,想来灌上几盏**汤吗?”,靠近城墙边的一间小小酒肆中,一名汉子一身麻衣,正要端起桌上酒盏饮上一口,不料酒肆门口人影一闪,进来一位老熟人。
这间酒肆的确可称之为小,门口竟然连个招牌也没有。但好在位置绝佳,靠近城门,进城出城的各se人等都爱图个便利,借此打个尖,小憩片刻,也就不那么讲究酒肆的铺陈。
李二才从吴郡赶回,贩了些生丝返回建康,因常年往来都是在这间酒肆歇的脚,入得城来自然而然要依照惯例喝上几杯。
抬脚进门后,李二正要吆喝酒保,冷不防有人呼唤他姓名,正四处张望,唤他的那位汉子已经迎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