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儿一直站在庭院之中候着,等苏裴安渐渐走远了,她这才走上前搀住了我的手臂,目光之中有复杂光芒,低声道:“已经起风了,姑娘身子孱弱,还是不要站在庭院之中的好。”
我抬头看见一片乳白色的云晃晃悠悠从眼前飘过,终于又垂下了眼帘,“苏大人很爱下棋?”
“或许吧,不过奴婢入府这几年,从未见过大人与人下了这么久的棋。”她扶我回了房,口中说道。这是积年为奴沉淀下来的智慧,不去肯定什么,却也从侧面将讯息表露无遗。
苏裴安从来不曾与人一起下过这么久的棋,那么……自己在他心中的疑虑,算是消除了么?我这才放下心来,想着他离去时候说的那句话,如果做一个琴姬算是委屈了,那么……她也想收我做如夫人么?
我握着还带着余温的茶杯,心中有些许的颤抖。我断然不会做苏裴安的妾室,当年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的愿望,自然是早已经在岁月之中灰飞烟灭。然而那一点不甘与孤高,却让我的初心不改。
“姑娘在害怕么?”芸儿忽然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她的声音清脆婉转如黄鹂鸟鸣叫,然而目光却有不符这个年纪的深沉历练。
“我有什么好害怕的?”我将手中的茶杯放了下去,挑眉问她。害怕,害怕又有什么用呢。我并非无坚不摧,只不过已经厌倦了不断的恐惧。
若还想求一线生路,只能不断的往前走下去。鼓起勇气,断然决然。而害怕,害怕又有什么用呢?
我的唇角露出一抹嗤笑,目光也渐渐变冷。
“姑娘也是不必害怕的,芸儿在府中这些年,从来不曾见过大人对谁这样上心。”芸儿略略点一点头,“姑娘和大人下了这么久的棋只怕是累了,奴婢去端一些糕点过来。”
我看着她袅袅的身影渐行渐远,就像是一只扑腾着翅膀的喜鹊,转瞬间投入了密林之中不见踪影。
低下头,只看见和苏裴安下过的那一局棋还凌乱放在原地。他的确是此道高手,我已经竭尽全力,终究还是输在这一字半子之上。
他是魏国有名的文臣,否则他才三十五岁,这样年轻,是断然做不到黎世太守这样的高官。黎世地域重要,能够掌控此地,就相当于扼住了魏楚两国来往的咽喉。
若真没有能力,就算爬的上来,终究也是守不住的。
他一手垄断了茶叶,逼的石崇不得不与他作对。他也曾在茶楼之中逼迫春令,要砍下人的双手取乐。当日纵观黎世城中百姓的神情,对这位太守大人,只怕也是敬而远之满怀畏惧。
这样一个人,怎么样也不该是苏府之中出现的样子。
然而记起他和我下棋时候的样子,却像是温润如玉,历经世事的隐士。还有提及那位故人,目光之中流露出的怅然若失。
我有一刹那的迷惑,不知道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苏裴安。
芸儿低着头回来,手上举着一个青花瓷高底托盘,上面放着果仁糕,香气扑鼻。我用手拈了一块,心中忽然一动,递到她手里去,“这东西闻着气味很好,是用花生和松子一起捣碎了做的吧,你尝尝好不好吃?”
芸儿吃了一惊,连连摆手,“这是姑娘要用的点心,奴婢是不敢碰的,若是被人瞧见了,奴婢就没有生路了。”
我微微挑眉,故意装作恼怒的样子,“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一块糕点罢了。况且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就是吃了,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她的指尖隐隐发颤,不过看着我笑吟吟的脸,终于伸手接了过去。她吃得很慢,但是脸上的表情明显告诉我,她很喜欢这些糕点。
芸儿虽然近身在我身边伺候,但是她素来都是淡淡的,我很少看见她露出情绪波动。这样一个丫鬟,若是收为己用,自然是如虎添翼。可如果她别有居心,我就不得不防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