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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第1页）

越想跟大家说点什么，就越不知道说什么。就来个最简单的吧：爱你们。

☆、第二十三回

医馆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周成拨开人群走进来的时候，柳长青父子正准备进慈安堂，后院负责洒扫搬运的几个女人拿着扫帚短棍堵在医馆门口，一副随时要拼命的架势，柳银豆的三个徒弟站在门扇旁边，丝毫不畏惧男人的威胁挑衅。

桃花杏花首当其冲，&ldo;我说你们不认字吗？旁边都写着呢！男人一律不让进，你们还往里冲，臊不臊？&rdo;

柳长青说，&ldo;这是啥狗屁规矩？还由着你们定章程了？&rdo;

&ldo;这是老先人（祖宗）定下的规矩，男、女、授、受、不、亲，不服你问先人去！里面的女人等着做检查，你们进去干啥？？&rdo;紫草忍不下去了，干脆撕破脸皮，说话清脆掷地有声，颇有几分她姑姑的气势，&ldo;我柳紫草没有你们这样的亲戚！我师傅看诊，人命关天不能耽搁，你们能不能要些脸？&rdo;

柳长青一把将紫草拨到一边，&ldo;你个碎女娃娃胡搅缠啥？叫柳银豆出来说话！我是她二叔，不要长了本事还能着上天哩。&rdo;

周围的看客们对插着袖筒子看热闹，看的稀里糊涂的。&ldo;咋回事嘛？到底咋回事嘛？都是郎中一家人，哎哟哟哟咋闹上了嘛？&rdo;

柳银豆打发了病人，从慈安堂正门里出来，站在最前面的台阶上，双臂抱胸，一脸看耍猴的表情。正好周成穿过看热闹的人群，先是和柳银豆对视一眼，发现她神态轻松，放心不少，转而又对柳长青说道，&ldo;柳先生是我们慈安堂专门请的坐堂先生，也是咱凤鸣县唯一的女先生，平时治病救人都忙不过来，咋就惹上是非了？&rdo;

他在众人面前特意用先生二字称呼柳银豆，表示他周成对女先生的格外重视，同时也是给大家提个醒，谁要是给柳银豆和慈安堂寻麻烦（搞事情），就得先掂量一下。

柳长青见人越围越多，总觉得自己还占着理，就跟大家简单解释一下，还是从前对着柳银豆说的那一套老话，完了又强调，&ldo;乡党们，我柳家世代行医，传下来的医书古方归我柳家所有。我侄女柳银豆，她拿走医书学了古方跑来医馆坐堂。这个嘛，我就不说咧，治病救人各凭本事，但是我们柳家祖传的东西本来就不能外传嘛，她嫁到杨家，我从她手里要回属于我柳家的东西，她赖着不给。你们给我评评理，这合不合道理？合不合规矩？&rdo;

众人有点头的有摇头的，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ldo;传家宝咋能给女子娃？&rdo;

&ldo;就是嘛，柳先生呀，这传家宝为啥在你侄女手里？当初为啥没给你嘛？你爹你哥当初咋想的？&rdo;

柳长青听得尴尬，早就备好了说辞，&ldo;哎呀呀，我当时不在家。我爹给我哥，我哥就给我侄女了，哎呦，我哥心大，自己不做郎中，我侄儿不做，我们柳家又不是没后人（儿子），我还做，我两个儿也做嘛。&rdo;

中间又有人议论，&ldo;这……给了谁就是谁的吧。给了女子娃的东西再往回去要，嗯嗯……，不占着理。&rdo;

有几个柳银豆医治过的老婆子路过，听了一言，亮着嗓门说，&ldo;你们这些大汉（男人）净欺负女人哩，慈安堂的女先生品德高尚，平白无故拿传家宝谁信？我前儿个还听说，这柳郎中舔着老脸跑去杨家湾要书，你们说好笑不好笑？医书是女先生的嫁妆，那就是女先生的，现在看女先生发达了，一个两个的都想占便宜嘞，啧啧，把这号人还能算男人？还不如个二尾子（阉人）！&rdo;

看客们爆笑，&ldo;哈哈哈哈，这几个婆娘说的在理。&rdo;

言论很快分成了两拨，几个老婆子给柳银豆帮腔说话，但看客们男人多，站在柳长青这边的到底多些，也有站在中间和稀泥（调停）的，劝柳银豆，&ldo;女先生，一笔难写两个柳字，你都把本事学下了，要书没有用，那书就还给你二叔吧。你医术高，但是你又死活不肯给男人看呀，这不是把人命耽搁了嘛，还不如让老柳先生把你这身本事也学下，给男人看总方便些，治病救人，都是积德行善哩。&rdo;

这几个和稀泥的倒说了实在话。整个杨柳镇都没有比柳银豆医术更高的先生，她治各种疑难杂症，天能治好的病人，得同样症状的男人在别的郎中手里得拖十天半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或者拖着拖着就拖死了。因为柳银豆不肯给男人治，她几个徒弟也时时跟人强调，只要是女人，师傅会尽本事治，但是男人生病趁早做别的打算，就算病死在慈安堂门口，师傅都不会看一眼。

&ldo;你们说的倒轻巧，我一个妇道人家，给男人看病摸摸揣揣的，老先人从坟堆里跳出来骂我不知羞耻咋办？&rdo;柳银豆冷笑。&ldo;哎哟我可不敢，真不敢。&rdo;

周成听着柳银豆阴阳怪气的腔调，转头看她倚在门框上，从身后拿出本破了角的旧书扬一扬，&ldo;今儿个不管你们说啥，我都不能给。我妈活着的时候拿这书夹鞋样子呢，后来就给我了。我爹我两个哥都晓得这事情，当时大家都没有意见，现在陈芝麻烂谷子翻出来有啥意思？书是我爹我妈留给我的念想，能随便给人？哦，对了，也不是说非要拿在我手里。我爹过世的时候说了，我一个女娃没爹没妈疼，以后日子怕是苦的很，也没啥给我留的，就给我一包银针，一本书。这书由我做主，等有日子过不下去的一天，就卖钱换粮活命呢。&rdo;

&ldo;哟哟哟，一本书嘛，能换多少钱呢，你个瓜女子（傻姑娘），叫你爹哄了。&rdo;有人起哄。

银豆眉眼一挑，&ldo;能换三百两银子。我爹说我就算把书卖给旁人，他也没意见。反正没有三百两我不卖。你们也看见了，我二叔胡闹我招架不住，你们谁要这书，我卖给他，也把我的麻烦免了。&rdo;

柳长青急眼，&ldo;传家宝不能卖！你怕想挨打哩！&rdo;

柳银豆的眉眼拉下来，说话还是慢条斯理，&ldo;你们谁有能耐，今儿动我一指头试试。柳长青，我们上县衙打官司都成，书我宁可卖到别人手里，也不给你。&rdo;

柳长青的两个儿也在一边帮腔，&ldo;打官司就打官司，你打不赢！&rdo;

周成听来听去，听了个大概。站在中间说，&ldo;要是打官司的话，我们慈安堂柳先生能打赢。肯定能打赢。&rdo;

众人都不明白了，&ldo;为啥？明明赢面一人一半嘛。&rdo;

&ldo;咱们这地方的人天天埋头下苦熬日子，哪晓得打官司的门门道道？&rdo;周成说，&ldo;我年头上邻县进货，才晓得世事和从前不一样了。朝廷的律法都改成新的，上头黑纸白字明写着女人家的财物由女人做主，女人和男人一样，都能继承家产，男人不能强要。抢占女人财物，罚银是小事，判你做劳役三年五载都回不来。哎，你们都不晓得，朝廷的律法现在都向着女人说话，女人还能掌家拿权，世道变了。&rdo;

看客们一下子安静了。老皇爷驾鹤西游，新皇爷坐龙椅，换年号，人人都晓得，可这朝廷改革关乎民生的大事，他们几乎听不到。好端端的，世道向着婆娘女子干啥？这不是反了纲常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