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瞪了他一眼:“你少在我在我面前提这女人!”赵小冬往他身边坐了坐,拍了怕他的后背,说:“我知道你俩当年分手闹得挺不好看,你心里还有疙瘩,不过她现在也挺可怜的。”凌云一愣:“她怎么了?”赵小冬搭着他的肩膀,说:“我听以前大院的邻居说,她去年跟夏宇分了,接着就得了乳腺癌,听说还挺严重,又是手术又是化疗的,治了挺久。”凌云手上颤抖着,身体里所有的力气被瞬间抽空,连酒杯都要握不住了。赵小冬见他神色不对,酒醒了些,连忙说:“她手术挺成功的,已经没事了,现在正在老家休养,你要是放心不下她,要不要……去看看她?”凌云呆坐了好一会儿,端起手里的酒杯,把半杯酒一口气喝了个精光,放下酒杯时,脸上又换了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我为什么要去看她?你该不会觉得,我对那女人还有感情吧?我现在对她除了恨,什么感觉都没有了。”赵小冬无奈地笑了笑,又给他倒了杯酒,碰了碰他的杯子,说:“行行行,知道了,你是狠人。”这晚两人喝得烂醉如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的家。第二天醒来时,凌云脑子里一团浆糊,周围的一切看上去都陌生不已。他像一个游离于人间的魂灵,空空漂浮着,世界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即便是想起陈秋白,他似乎也没什么感觉了。也许当年陈秋白残忍地刺穿他的尊严时,把他身体里那个善良的他也谋杀了。数月后的重逢正如他无数次设想的那样痛快,那是他复仇的战场,酣畅淋漓。他一见到她,血液就沸腾起来,胸口里汹涌澎湃,除了恣意的宣泄,这五年来的痛苦似乎没有别的出口。他被愤怒的魔鬼主宰着,情绪彻底失控,每一句话里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恶意和羞辱:“陈秋白,你不是瞧不起我吗?以前你跟那些虚荣的垃圾一起嘲笑我,觉得我让你丢脸的时候,应该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你要放下尊严跑到我的公司,求我给你一份工作吧?你现在是什么感觉呢?自尊心被别人踩在脚底的滋味怎么样?”这女人生性软弱,他以为当面的贬损可以轻而易举地击垮她,这想法让他浑身颤栗不已,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然而,她并没有。她只是安静地坐在对面,眉眼低垂,孤零零的,表情自始至终都很平静,看不出任何的羞愤、难堪、沮丧,甚至连丝毫的惊讶都没有。他的愤怒落在了棉花上,无声无息。凌云愣住了。陈秋白等待疾风骤雨过去,抬起了眼帘,眼睛里没有仇恨。她的家庭从未教过她应该如何去爱,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她为父母活着,努力想要得到他们的爱与认可。敏感的自尊变成了尖锐的刺,让他人远离。但大部分时候,她刺伤的都是她自己,如果说她对谁心怀歉意,那就只有凌云了。一个出身如此贫寒的男人,能站上金字塔的顶端,要么有惊人的运气,要么有过人的才华。凌云一直是个不幸的人,完全是凭借万里挑一的才能走到了今天。他的确是个天才。生平第一次,陈秋白心悦诚服地承认了,凌云比她优秀,而且她也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于是,她淡淡地笑了笑,真诚地对他说:“你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说完,她从身后拎起自己的包,起身离开了会议室。门外的走廊很长,陈秋白慢慢走着,看不见的伤口渐渐浮出血点,她走进电梯,发现自己心里还是有些难过。会议室里,凌云久久地沉默着。一个主管干咳了一声,小心问了句:“凌总,刚刚那女人是不是得罪过您?”人事急忙说:“对不起凌总,都怪我们没有仔细审核简历,给您添堵了。我这就备注一下,把她加进黑名单,以后不会再让您看见她了。”这话一下子点醒了他。他仿佛经历了一场心灵的地震,痛苦流经五脏六腑,像硫磺灼烧着他。胃里翻江倒海,肠子绞在一起,心脏发了疯一样地狂跳了一阵子,忽然又停止了跳动。他好像一条搁浅在岸上的鱼,皮肤上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胸口梗塞着,几乎要喘不过气。终于,他在窒息感中幡然醒悟,慌不择路地翻过了会议桌,朝着门口一路狂奔,像只无头苍蝇般仓皇逃窜,仿佛末日的灾难突然来临,那里是唯一的生的出口。他冲过了走廊,来到电梯间。这会儿已经快到午饭时间,上下楼的人很多,电梯迟迟没上来。他看着显示屏焦心如焚,实在等不下去,直接冲进了楼梯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