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过茶水的唇润泽,有残余的糕点粉屑沾在她唇角,不曾被她抿下。
她便这样朝他弯了唇。
宋肃心头一跳,脑中突兀浮起那日。
她曾张开这粉润的唇,咬过他的指头。
耳后迅速飞红,他不自在地用手掌挡住半边脖颈,目光恰又落到那白瓷碗上。
“……裴大人,司统领他,同你认识了很多年么?”他倏忽开口,“庄中人都说你们十分熟悉。”
这问话实在突兀,裴岫面上掠过一丝讶然,“是相识许久,自然是熟悉的。”
宋肃想要的又岂是这类回答。
他缓缓斟酌着词句,“庄中人都说,司统领是个知冷知热的好郎君,你也这样觉得么?”
手中茶水渐温,裴岫垂首啜饮清茶,想起了司勉那遇事恨不能当即做完的急性子。若是今后他遇上哪家佳人,只怕当场就要贴上去端茶倒水。
倒确实是个知冷知热的。见人吹了凉风就要立刻给人裹衣衫,见人摇了蒲扇恨不能当即把冰盆扛进房里。可不是知冷知热么?
想着自家兄长那急切样儿,裴岫唇边笑意清浅,“庄中人说得倒也不错。”
看得她唇畔那抹浅笑,宋肃心冷了半截,耳后的热意顷刻凉得透彻。他抚抚耳廓,坐直了身,轻缓声音道:“裴大人似乎有许多事不愿告知宋某。”
不提先前许多事,就只谈方才,那白瓷盏的情况她不愿说,与司勉的事儿她不谈。连同这寻闲庄,他都一无所知。
不是说是盟友么?
裴岫笑意淡了淡,轻手将茶盏搁在案几上,“宋郎想知道什么呢?”
前一刻闲适的气氛骤变,宋肃并非不曾察觉,但依旧挑了个问题道:“今日我去庄中闲逛,遇上许多人闲谈下棋,可竟皆是男子,亦无老幼。裴大人,为何庄中这般奇怪?”
“这倒是并非不能告知你。”裴岫抬首看向宋肃,嗓音平稳,“他们是从前被送进宫中的内侍,尽是某不知身份之人的棋子。岫虽名声不佳,却不至要了这些无辜人的性命。就如,那田令,你是识得的。”
原是如此。
宋肃顷刻明悟,“他们便是那传言中,在掖庭叫你赐了板子死去的内侍?”
原来传言与真相大相径庭,只看那得了救的内侍如何对裴岫关心,就知在他们心里,裴岫有多好。
思及那人嘱托,他心底默默回应:裴岫是仁善之人。
“是。”裴岫知晓他会有此一问,立刻应下,转而问他,“如何,宋郎既了了这桩疑问,可还有什么想问岫?”
裴岫的神色已堪称冷淡。
二人是盟友不假,她认可宋肃的武功与仁义,却不代表着她要将一切都告知宋肃。容晓声制□□一事是秘事,嘉懿太后一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她为何要毫无保留将这些事说出?
宋肃一整夜都极为奇怪,原来是在意自己知情之事太少?
裴岫不能理解。
宋肃对上她冷淡眸光,终是住了口。
“宋郎,你于岫有救生恩德,岫信赖你。”裴岫捻起盏盖,疏淡嗓音,“可你实在没必要将那些不影响你我信赖的事情追究下去。”
看宋肃似要开口说什么,裴岫松开盏盖,瓷面碰撞,响声于深夜刺耳。她轻轻笑了一下,声音却是冷淡的,“就如宋郎,亦将身后人身份瞒着裴某,裴某却是从不曾据此追问着要个答案的。不是么?”
自许久前在宫中分别后,宋肃不知多久未再见过这样的裴岫。
含笑唇弯,冷意却清楚明白地书写在眉间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