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筠明白了段良媛的弦外之音,知其怕祸从口出故不敢直言。如今天下大乱,人人自危,连武承肃都忌讳起来,阳筠也不好怪段良媛此刻拐弯抹角。
除了她阳筠之外,或许真就没人如此看轻生死罢?
可若她俩在八凤殿内室里说话都要遮掩,即便再多活几十年,却要时刻这般小心翼翼,又有什么意趣?阳筠心里有些不痛快,话便忽然出了口。
“你可是知道还有何人有此心思么?”阳筠直言问道。
段良媛略一偏头,双眼虚盯着地面,似乎在思索些什么。过了几息工夫,不等阳筠催促相问,她便主动叹气道:
“妾身并不知还有何人,只是听家父说朝上至少有三成的人均有此心,不过是苦于没有门路,不知如何安排西逃,又不知果真逃出去,会不会被周道昭看在眼里,这才没急着逃走罢了。”
“竟有三成……”阳筠喃喃道。
虽民心所向早在意料之内,然而连朝上都如此,实在令人始料未及。
这样的局势对燕国太过不利,若果真又逃了几个,究竟是杀还是不杀?阳筠虽不在其位,却也觉得十分无力,不禁跟着为难起来。
“好在前头有奋威将军支撑,这几日听说还打了胜仗,收回两座城来,否则咱们怕真就要一败涂地了。”段良媛说完这话出了会神,蓦地又苦笑道,“姚良媛还真是一死了之,连儿子都托付给了娘娘照管,凡事都不用再操心了。不怕娘娘生气,臣妾还真有几分羡慕她的勇气。”
阳筠听她说得心酸,不觉也跟着心酸起来,她寻思了片刻,将之前心中的一些想法说与段良媛。
“依我看,这姚良媛倒是孝顺,宁愿自己一死,也不苟活于世,免得父兄日后为难。”阳筠面露三分钦佩,正色道,“她当也是为了不拖累了琰哥儿,无论燕国或胜或败,她死了都是有利而无害的。”
说着,阳筠将之前所想的都细细说了,诸如燕国胜琰哥儿可养在八凤殿,燕国败姚将军当存愧疚,或可替琰哥儿谋生路,她都细细议论了一番,末了还不忘替姚良媛其人可惜。
“难得的孝顺,又能为亲子图谋如此深远,平日见她也破英气,偏命苦竟至于此。”阳筠惋惜道。
段良媛也觉得惋惜,可和阳筠一般,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先前段良媛只想着姚良媛一家子的事,因此无论如何苦想也还是想不通,直到她联系到己身,才终于豁然开朗,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合常理了。
姚将军连发妻、女儿都不顾,会因为女儿自尽,就对只见过数面的外孙心生愧疚之意,故此网开一面么?
定然不会。
既如此,姚良媛为何还一心寻死,而不一早就揭穿父兄的谋划,反而配合着将自己逼死,又巴巴地把独子武存琰送到八凤殿,托给阳筠照管呢?
段良媛并未多想,因心中有疑惑,便直言对阳筠说了。
阳筠先前也觉得事情古怪,只是百思而不得解,亏得身为局外之人的段良媛看得清楚,一语点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