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着是恭敬,偏偏安国公没有从里面听出一星半点的真挚,他深深地看着这个距离自己不过几寸的大儿子,眼里深沉地酿着狂暴的黑暗。
这幅平静的样子,这般清澈的眸子,莫名让他羞恼不已。这是自己生下的儿子,还是自己寄予希望的安国公府继承人,怎能不听他的安排!
不知何时,这个儿子已经长成这般芝兰玉树的模样。翩翩公子,如玉温华。
老夫人的病,他自然是去看过的,次数也不少。朝堂之事繁杂,太子殿下又被圣上责罚,废太子风波在京都愈演愈烈,男子,事业至上,更遑论这种时候,这样的时机。
本不觉有什么,却被崔璟炎一席话衬的他对母亲不孝顺,用心不深。呵,那是他的母亲,隔阂怨怼,那是积着多年的事了,但并不代表,他对母亲的病漠视不管。
不说情感,就是三年丁忧压着,京都那个官员不盼着自家老父老母活到一百岁!
崔璟炎,十六岁了,还真是长大了!
屋里莫名气压低起来,像是凝了一层冰霜,跪着的崔璟炎闭着眼都察觉了从自家父亲那里传来的冷酷杀机。
呵,这是恼羞成怒了?那又如何?
唇角动着,崔璟炎面上不动如山,沉静地窥不出丝毫神色:“父亲听我一言,那西华郡主之事,确不是炎所为。太后娘娘下的懿旨,我能如何左右。无论如何,都是天家恩宠罢了。”
这是在提示他,注意用词?婚姻之事,有皇室,父母之命就算不得数了,这个逆子!
“崔璟炎,你……”
一巴掌呼啸而至,却有人更快地喊出声来:“崔元浩,你住手。”
安国公瞬时有些恍惚,这是妻子的声音,慧欣许久不曾喊过他了。洞房花烛下,她喊他国公爷,后来,她喊他元浩,再后来……,她索性连喊都不喊了,避着退着,面上永远的冰冷,面无表情。
避不过了,也只一句“国公爷”。听着,却全然没有了当初的羞怯和柔情。
那女子已经走进,还是那样高贵优雅,甚至连面容,都不见衰老,美丽一如当初。
“你要打就打我好了。”她定定地看着他,神色不变喜怒。凤眼里倒着他愤怒的模样,看着竟有些些微的扭曲。
“慧欣……”他失神地唤出来,手也僵在空中,生生顿住。
不知怎的,他明明不在乎,愧疚也克制地只余一丝,她这般长久以来第一次唤他,她这样难得地直直看着她,却还是让他复杂莫名。
“炎儿,你怎么样……”那女子已经蹲下身去。焦急地问,手也在崔璟炎脸上摸着,细细端详。
“母亲,没事的。”崔璟炎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还没怎么样呢,母亲这不是已经及时赶来了。
他不由地抚了抚额,今日是有些失控,安国公太过理所应当的神情,太过浓烈的掌控欲让他抑制不住地愤怒难当。
他现在倒庆幸靖南王府求了懿旨,父母之命,父母之命,崔元浩怎能如此自然地以父亲自居,本来以为三年前那桩事之后,向来善隐忍的他面对这位父亲,已经有足够的忍耐力,却不想,他总能处处挑起他最深的压抑和底线。
“那就好,我们走吧。”说罢,拉着崔璟炎的袖子,就把人从地上拽起,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安国公竟也呆呆地看着,没有阻止。
直到两人已经走远,梁上的暗卫才恍惚听见安国公一声叹息,稍纵即逝,追着风散去。
翌日,太后懿旨赐婚崔家大公子的风波还未散去,多家贵女揪着帕子打探着那位郡主是何许人也,心气不平地预备回去扎个草人,或是记好了相貌,什么时候碰着了,好好羞辱一番,让她掂清自己的斤两才好。
不备间,柳西华连带着靖南王府忽地出了名,比世子妃当年亮相还要轰动,靖南王府多年低调,一朝全毁。
而在朝堂上,靖南王世子首次入了朝,一身世子朝服显出身份和尊贵,面容肃穆,浓黑的眼睛像极了当年的靖南王。龙章凤姿,一表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