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下旨了。”
“刚刚便下了旨,怕是这会,传旨的公公已经快到府上了。”齐王道。
一直不错眼的盯着,齐王自然没有错过面前男子那一瞬间忽然亮起来的眸子。
世子安坐在那里,长发束起,修长的双腿随意摆放着,他挑着眼帘抬头看他,削薄的嘴唇微开,面色还是那样无悲无喜,淡然沉稳。只有他的眼睛,埋得最深处那抹欢喜,暴露了他。
齐王素来知道儿子善于隐藏情绪,寻常真真难以窥见他的所思所想。
他也不过二十出头,但这么年轻的人,却总是深沉如海,静默如山。不像青年人,倒像是一个从权利场上摸爬滚打一路积淀下来了智慧和凶性的那种人,被打磨和雕琢过,经历过成人世界的阴险斗争,他的平静成熟的让人胆寒,历尽千帆,便连风华都已经再难隐忍伪装。
自幼,齐王便发现,楚羲是不同于普通孩子的。他心思细腻成熟,半点不输大人。他目标明确,立志离家游历,齐王妃哭晕了也没拦住他。
那时,他便知道,没有人能牵绊住这个孩子。他太理性,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他很放心这个长子。放心把整个王府全权交给他。老实说,他没有太培养这个儿子,但世子的这幅人品才学,确实连他当年也不如。
即便他很少见到自己的儿子,到底这些日子下来,他也算是了解楚羲。
现在,他看到了,他的儿子,在高兴。齐王爷的心思不知不觉又深一分。
握着手,没顾忌儿子可能会有的失落和打击,他的眼角处堆起了细纹,沉声开口。
“羲儿,你也有圣旨。”
说着,他从宽大的袖袍里掏出那卷被他带回来的赐婚圣旨。
双手持平,齐王举着那卷轴,微阖了眼,那总是朗笑着掩人耳目的面色上,有着隐的很深的忧虑。
但他是老狐狸了,情绪也隐藏的极好。楚羲半失了神,放下手上的未完成的玉雕站起身朝这边走过来,步履不慌不忙,但细瞧,他的视线全定在齐王手上的绢帛上,一向细谨的他难得地忽视了中年人面上的复杂情绪。
楚羲的脚步愈来愈快些,只有一点,但不可否认,他的确在兴奋。
等待了许久的一件事,当它快要实现,自然而然的,便是淡定如楚羲,也会期待,会紧张。
于是,他竭力镇定着打开那明黄卷轴时,在一堆朱丹色字迹里看到的,绽开在帛纸上的,赫然是定国公府林菀几个大字。
“林菀。”看到的一刹那,楚羲的手僵住,整个人都似乎僵住了。
齐王帮他念了出来。老狐狸面色无波无澜,看着自己长子难得的一瞬失措和不可置信的模样,他缓缓叹了口气。
“我想你们是认识的,如今能得到圣上的赐婚也是一桩美谈。我很满意这桩亲事。”
楚羲从来是冷静的,在手术室里沉稳无比一毫不乱的心思和头脑从来不会掉线,只一瞬,他便合了那刺眼的圣旨,眯着眸子看向这个从来在府里后宅不管事,只在带兵打仗上为人豪气,天赋雄才的父亲。
齐王任由他含了点审视和愤怒的视线看着,面色诡异的一片安定,什么也瞧不出来。
电光火石,一父一子相对而立,相似的眉眼,同样静默和镇定的心脏,气氛忽的静默下来。
“您在跟踪我。林家……您要与定国公府联姻。”
不是疑问句,楚羲的语气非常肯定,哪怕淡然的冰封着的火山已经欲要愤怒的炸开,但面上,他还维持着一派君子风范。
他入京都后,果然被乱了心思,父王的手脚和动作,他竟半点也没有察觉。
该死!
“是。你知道就好。”齐王并不意外自己的想法和意图被拆穿,相反的,他似乎还有些骄傲。
看着楚羲寒了几分但仍坚定而淡漠的面容,他只面不改色地走过去,拍了怕楚羲的肩,半抬了头直视着身姿挺拔的儿子,劲朗的秋色衣袍熨帖平整,常年练兵而粗糙厚重的大手一下下饱含着力气和希望地落下。
“羲儿,你从来都是我看好的继承人,林家的大姑娘,更适合你。这是我认定的儿媳。你知道分寸,就别让父亲失望。皇家,也不容许你胡闹。”
楚羲垂下了眉眼,握紧了手中的卷轴,面色多平稳,手掌的力气就有多大。
这种事情超脱了你预料之外,偏偏压着皇权理法让你动身不得的憋屈感和烦躁感,真心让人厌恶又愤恨。
齐王是在安抚,也是在威胁,但显然,他今日,作为一个儿子,作为一个臣子,被齐王拿捏住了。
他是商人,成功的商人。所以他知道怎么做最合理最商业性,他计算的楚怎样耗损最小而获取最大价值,他有顾虑,就拼不起。萱儿在这里,萱儿有父母亲人,萱儿有闺训有道义……
齐王有权势有手段去对付和迁怒他的女孩!哪怕她本是无辜。
楚羲的手握的更紧了些。俊朗飘逸的面目里平缓和怒意夹杂交织着,激地他气血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