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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第1页)

‐‐如果当时齐爷没有要那些人停下,如果齐爷没有插手婚礼将自己带走,如果齐爷没有将自己带进这个陌生的近乎于另一个世界的环境中,那么他所知的齐爷,还是那样一个可怕的令人战栗的存在。

为了自己的野心而密谋着什么,一步一步地潜入、干扰、侵占,使用手段来令人臣服,通过秘密来让某些人惶惶终日,依靠势力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是个让人想要远远躲开的,不想去接触的,传说中的黑道头子这样的人吧。

可惜没有如果。

齐爷在他眼中,已经成为另一个略显温和的人了。

所以即便有恐惧有迷惑也要坚定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从慵懒淡然的神色下浮起的野心在受控制地滋长。

他告诉自己不要怀疑,每日利落地跑上跑下结识新到访的人,陪着齐爷一起听各种人的报告,迎接或疑惑或轻视或憎恶或好奇的神情。然后齐爷会问他可有收获,对刚才得到的消息可有见解,对自己刚才所下的指示可否明白。

就这样直到深夜。

月已高悬,齐爷沐浴之后披着浴袍站在落地窗前,暗色的刺绣天鹅绒窗帘在他身畔静止着,一室沉默。

陆以华打算回房间休息,正要开口,却听齐爷略显疲惫的声音传来,&ldo;叫人端点水果上来。&rdo;

&ldo;齐爷,你很累?&rdo;不自觉便走到窗前,微抬起头看向这个将一切都放在自己掌中去规划去算计、野心却在更远之处的男人,突然察觉在这样的喧哗已歇,连灯光都凄冷了些的夜里,就连他都看起来有些厌倦之意了。

&ldo;我怎么会累。&rdo;齐爷笑,仄仄地抬了抬眼,沉声道,&ldo;在我达到目的之前,是不会累的。&rdo;他少年时看起来一直是无忧无虑,毫无心机的。兄弟们在家学习或者卖乖弄巧时,他只会在花园里发呆,看着各种花糙,装作一个有些闷、有些自闭的孩子。只因为他生在一个兄弟注定不能和平共存的家庭里,他的母亲从他有意识开始便一直在叮嘱他,要他好好保护自己。若要生存下去,就必须得到权力;而要得到权力,就必须先假装自己对权力一点欲望也没有。

装帧得分外精致的带插图的硬皮彩绘书,他不敢要;渴慕和大哥一样能随父亲去远游,他不敢说;甚至是饭桌上离得稍远的一盘菜,他也不敢多夹一筷子。

他的母亲总是为他思虑太多,娘家无法依靠,只能拼命地去压抑儿子对任何事物的欲望,她知道,终有一天那会爆发。因为她的儿子是个男人,并不比任何一个兄弟差,更不想让自己显得比任何一个兄弟差,可是他只有差上十多年甚至二十年,咬着牙忍过去,才能过上一点不再担惊受怕的日子。

他的母亲想得太多了,心事太重,便郁郁寡欢。时日久了,又与他父亲生了许多嫌隙,机关算得尽了,油枯灯灭。

她最后死在她的房间里,绣着吉祥图案的大床是暗红色的,衬得她更加憔悴与苍白,却也让他突然意识到他的母亲在年轻时可能是极美丽的,只是过早折损。

但他不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连哀恸这样的感觉,都已在麻木中渐渐失去。

死前她抓着他的手,眼眸灿若星子,却过于明亮,几近发狂,她说:&ldo;如果是你大哥和四哥占了上风,你就这样、就这样,混下去。等他们继承了老爷子的一切,你带着我给你准备好的一切,走、走得远些,一直向北面,便有机会发展出自己的事业来。&rdo;

她咳,断断续续地,咳了一阵继续说,又流畅如常人,&ldo;若是其他人或者旁支的占了上风,你一定要找好时机,亲自去你父亲谈,&rdo;说着说着就笑,笑容里有些歇斯底里的意思了,声音也尖锐起来,&ldo;你不知道、不知道妈妈当年也是个厉害的人物。哈哈,我当年随着算得上出生入死了,一无所有地跟着他,家里帮不上他,我就靠自己的力量,我就和男人一样地去拼,去算计,去害人……后来,也是我一手拉线让他和姓王的结了婚,站稳了脚跟。&rdo;

&ldo;……&rdo;齐厉那时候年龄并不大,手被攥得生疼,怔愣地看着有些陌生的母亲,想喊她。

&ldo;听我说,后来,后来一切都好起来了……&rdo;深深地吸着气,表情便渐渐惨淡而平静下来了,&ldo;我有了你,想想自己害过不少别人家的儿女,不想再做那些折福的事情,就再不管那些事了。你父亲以为我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对我便懈怠起来。你……莫要恨他,他是念着我的好,才让如今这样无用的我还留在主宅,才没把你送去给其他女人。若有一天形势不好,到了必要的时候,你去找他,就告诉他……就告诉他……&rdo;

&ldo;你是我杜歆的儿子!!杜歆!凭我的心计我的能力,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男子汉,你足以担起齐家的家业,甚至把它发扬光大!&rdo;声音骤地再次尖利起来,母亲笑着笑着便咳,眼泪滑下来湿漉漉的,仿佛撕心裂肺之后止不住的疼蔓延开来‐‐&ldo;我愿意成就他,也愿意成就你,这是我一生最幸福的事情了。&rdo;

她为他倾尽一切,年华、生命、智慧,甚至是一颗曾经善良的心。

最后她为他培养了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她的手垂下来,齐厉知道,她死了。

那样微微蜷起来的姿态,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一样,空空的,并不圆满。齐厉站在床边看着他的母亲,他知道最爱他、想尽办法维护他在这场漫长战争中活下去的人死了,而他甚至不知道该往这个人空虚的手中填充什么。

也许是父亲的手,但他并不能这样贸贸然地去见父亲,他还没想好如何解释这一切,也没想好今后应该用什么样的新伪装出的表情去面对那些人的面孔。

也许是曾经定情的信物,也许是齐家家主的权力,也许是……无论是什么,都不是他给得起的。莫说这些,便是自己真心喜欢的一个本子一把手枪一幅画,他都没有,因为他从未开口要过,所以给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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