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儿,俺们淮上的将门,全都是兼营商业的,主要的买卖就是淮米、海盐和南北货。其中淮米是根本,淮上人少地多,将门之家谁不是坐拥数千数万亩的良田?种出的米粮都要运去临安发卖。这买卖寻常的商人是不能做的,因为自两淮到浙江的运河上税卡无数,如果都要照章纳税,卖米所得还不够交税呢!等到了临安还有一个和买。所以,能够千里贩粮的也就是俺们淮上将门了。你现在是殿前霹雳水军都统制,有这等身份,运河沿途的税卡自不敢刁难,米粮的买卖是可以做的。
海盐的生意就有些烫手了,盐课素来关系国用,朝廷盯得很紧。贩米去临安可以降低浙江的米价,使小民生活容易一些,逃些税款朝廷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但是私盐却是不同的,哪怕是两淮将门也不能沾太多。
而南北货则是两淮将门真正发横财的地方。虽然大宋和北虏打生打死一百几十年,但是北地从来没有短过江南的丝绸、瓷器,江南也没有少过北地的皮毛、药材。只是江南的铁器、硫磺、焰硝不能输往北地,北地的良马不能卖到南方。而这南北货的买卖,在大宋这里,至少有八成是两淮将门的。俺们陈家的本草堂过去就沾了点边儿,不过现在凭着二哥儿的身份,自然可以做大了……”
郭芙儿满脸都是欢喜地在官船的舱房里面,捧着账本很尽职的和陈德兴解说着两淮将门的生意经。她在扬州十余年,独自撑起诺大的家业,当真称得上是善于经营。早就把南宋这个时代的生意经摸了个通透——就是有多大的背景,做多大的买卖!
郭芙儿原本的背景可以撑起一间生药铺,可以在扬州城外占上一千多亩土地,但是想要染指淮米南运和南北贸易的大蛋糕是不可能的。不过现在,以陈德兴横行官加上拥万夫的军头身份,两淮地面上还有她郭孺人不能做的生意么?
俏娘亲说得眉飞色舞,但是陈德兴还是听得有点无趣,关于宋朝的经济和商业,在他那个年代早就是一个美好的传说了。仿佛中世纪的大宋,已经是一个站在资本主义门槛上的经济强国也似。可是在陈德兴看来,这个资本主义门槛前面还得再加俩字——官僚!
不过和历史上的明朝不同,南宋朝廷还是有办法从几乎被官僚控制的商业活动中多少抽取一定的利益,用来维持国家和军队,哪怕陈德兴是个拥万夫的大军头,也不可能完全逃过商税和和买的盘剥,即便是能够躲过商税、和买,南宋朝廷手中还有最后一个搜刮财富的杀手锏——印发纸币!这也是南宋可以抵抗蒙古四十多年,南明却在满清的攻击下迅速瓦解的原因。
但是陈德兴现在已经很明显的感到,南宋朝廷的财力,正在接近崩溃!发下来的军饷、官俸,俱是迅速贬值的纸币,二十贯面值都不能当一贯铜钱使用。好在还可以用来缴税和购买禁榷商品(宋朝的外贸制度,一部分外贸商品需要由官府低价买入,然后再加价倒卖给商人),因而还能维持一定的价值。只是在纸币滥发的情况下,币值还是在不断贬低,成为废纸也是早晚的事情。
而这样的局面,对自己来说,倒是有利有弊!一方面,宋朝财政的崩溃让陈德兴的御前霹雳水军无法得到足够的军费用于养兵造械,虽然眼下朝廷为了解四川之危,还是会不惜代价供应军用,但是蒙古一旦败退,裁减军费就会成为必然。而没有足够的军费,是很难打造维持一支真正强大的海军的。
但是另一方面,发不出足够军饷的南宋朝廷对军队的控制力也在明显下降当中。川北防线的崩溃,成都平原的沦陷,与其说是蒙古军队的强大攻势造成的,还不如说是南宋朝廷对军队失去控制的前兆!这一点,身为权御前霹雳水军都统制的陈德兴,也是有切身感受的。霹雳水军上下各级的主官——都统制、统领、正将、部将和队将,都是砲军出身的陈系人马,核心更是琼花楼兄弟。虽然朝廷肯定会派些武官下来担任副职,不过霹雳水军的大权肯定是被自己牢牢控制了。
这样的情形不要说天下承平的北宋,就是南宋初年也是做不到的。如果岳飞对军队的控制能达到自己现在的程度,高宗皇帝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加害他的。
不过,想要长期牢牢掌控军队,光是靠南宋朝廷财力的削弱还是不够的。对于中国历史,特别是清末民国那段乱世风云还算了解的陈德兴非常清楚,只有养得起军队的军阀,才有可能牢牢控制住麾下的军队,如果有了更强大的财力甚至可以将他人的军队收买过来……
想要麾下的官兵卖命,光靠政治思想工作是不行的——现在毕竟是南宋,可没有gcd,没有解放全人类的真理——必须让他们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
不用说日后扩军的事情,就是喂饱眼下霹雳水军的一万军卒,每年至少要拿出五十万贯——不是会子,而是铜钱或是相当于这些铜钱的财物。若是自己打造船只和器械,就要建立工场,购买原料,募集良匠,建立起一个独立于南宋官营手工业的体系……这开支起码还得翻翻,每年一百万贯都能花出去。
虽然自己可以在适当的时候把队伍拉走去投靠李璮,但是那位益都相公又有多少财力?能拿出一百万贯给自己养兵?想想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每年百万贯的开销,只能自己动脑筋想办法!可是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要不……还是问问俏娘亲。
“一……一百万贯铜钱!”郭芙儿连着咳嗽了几声,“二哥儿,你当铜钱是会子么?那里那么好赚!整个大宋,能年入百万贯的除了官家大概只有泉州蒲家了!”
“泉州蒲家?蒲寿庚?”陈德兴微微皱眉,这个名字在他在后世就听说过。“他是怎么赚到那么多钱的?”
“海贸,香料!”郭芙儿道,“国中的降真香、檀香、沈香、**、龙诞香、胡椒等物,都是蒲家的船队从南番运来的,听说蒲家商行的海船就不下2000艘!年入数百万自然不在话下。我们这等人家,又如何能比蒲家?人家可是绵延六代的豪商。”
“2000艘海船,年入数百万……”陈德兴的脸色突然复杂起来,清一阵白一阵的不知道再想些什么,过了半晌,才听见他喃喃自语地道:“南洋海上的霸主,原来就在泉州啊!娘亲,我已经知道该到何处去谋这百万贯铜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