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曰从革。
深秋里,万物尽是一片萧瑟肃杀之意,前些日子有人来回,说是临近的高山上已开始下起了雪,踮了薄薄的一层,想来再等半月,就该遍地银装了。楚窈不禁想起在卫地的日子,这会子,早该点了银丝碳,窗外的梅花也该渐渐打花骨朵了,卫地的冬日总是比其他地方来得更早些。
许是离了母亲太久,文渊三两日便要病上一回,叫楚窈急得诸事不管,只一心照看起他来。这样一忙,楚窈便也少念了赵怡几回,只是每两日一封的信还照常往来。
冬日渐近,同胡人僵持了两个月的战事也胜了,前阵子夏云景就来了信,同楚窈说可以回卫地去了,不日便可往南地去,又问何日派人来接楚窈合适。盖因文渊病了,楚窈没得法子,便写信给夏云景推了,只说这会儿上路,于文渊不好,不如夏云景、赵怡二人先回南地,自己等到来年开春再走,那时文渊也大了,便不容易生病出事。楚窈等了好些日子,夏云景的回信都不曾来,楚窈也没催,也有些忙得忘了的意思。
这几日文渊难得身体好起来,趁着风不太大,日头也不太烈,楚窈就叫人在园子边儿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绒毯在地下,抱了文渊出来晒太阳,也免得在屋子里憋闷的太久,原本没事,也要闷出事来了。
前两个月在卫王府时,楚窈还想着吃蟹赏菊,如今这时节,若要赏花,只怕还要等上十几日工夫。
“姐儿您快看,孙少爷抬头了!”花影跪坐在楚窈身边,原是来以备楚窈与文渊的不时之需的,这才过了一会儿,就亲自动手,拿了一个大红的小波浪谷开始逗弄起文渊来,“孙少爷,看这里,看这里。”
文渊听见响动,就寻着声去找,花影就把拨浪鼓从文渊一侧慢慢移到另一侧,文渊便使劲抬了头去看,眼睛随着拨浪鼓在移,嘴也还在不停地动着,叫花影笑了好几回。
楚窈见花影逗得起劲,也不恼,只笑着坐在一边看着,只在文渊看过来时,才伸手把他抱了起来。
文渊静静地躺在楚窈怀里,手指把楚窈攥得紧紧地,眼睛却还不住往花影摇着拨浪鼓的手看过去,偶尔露出湿漉漉的小眼神,叫楚窈花影两个欢喜得不行,就是一边站着伺候的其他丫鬟婆子,也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不时夸上两句,在楚窈面前博个好印象。
“小儿二月正是抬头的时候,看孙少爷这样活泼,日后也必能平安长大,”说这话的是冯瑛派到楚窈身边的云夫人。云夫人是黎国宫里的老宫人,原先是侍奉黎国先皇后的,因二十五岁时自梳了,就没放出来,后来到了四十被恩放出宫,因家里父母都没了,又不愿意叫侄儿侄女奉养自己,却也没得旁的去处,就被冯瑛请回了府里供奉,在楚窈进了冯府之后,头一个被派到了楚窈身边,照顾楚窈、文渊一应饮食起居。而云宫人也是两个月前楚窈记入族谱前,在祠堂外唱礼的夫人。
楚窈与云夫人相处时日渐长,对她也越发信服,如今文渊身边的大半事情都是交给了云夫人在负责的。
听了云夫人这话,楚窈心里高兴,面上却也只是浅笑,仪态齐备的对云夫人道,“承夫人吉言,若他能平安长大,也是他的福气了。”
楚窈这话,也算是一语双关,她一面深信文渊能平安长大,继承夏云景的地位,又一面担心出了什么变故,叫文渊不慎夭折,毕竟文渊如今也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七八岁的孩子尚有早夭的,更何况是文渊这样的年纪。不过云夫人却不知道这么多,只当楚窈是头回养孩子,有些担心罢了,便只是笑笑,没再说话。
楚窈晃了晃文渊紧紧抓着的自己的手,吸引了文渊的注意力过来,也不由心里一舒,大抵是原先不曾经历过,便有些焦虑,自己缓缓,也就是了。
花影逗累了,便坐着休息休息,又给楚窈倒了杯茶过来,楚窈才饮了一口,就看见浅川急急忙忙的从外头进来,楚窈有些好奇,把杯子给了花影,“浅川,你这慌慌张张的,是怎么了?”
浅川过来,对楚窈行了个礼,又对一边的云宫人点了点头,才道,“姐儿,前头有人来传旨,老爷叫您快去呢。”
楚窈听了,有些疑惑,却也没耽搁,把文渊交到了云夫人手里,便站了起来,回去换衣裳去了。
“爹爹可透了话?”楚窈一边走一边问浅川。
浅川鼻翼上沁出丝丝汗意,她认真想了想,“老爷脸色不坏,也不意外,想来不是坏事。”
楚窈点点头,亲点了一套衣裳,整理了妆容,便去了,半路上遇上接替云容位置的新大丫鬟,名字也是唤作云容的,急匆匆赶过来,“姐儿,老爷请姐儿您快些去呢。”
楚窈有些奇怪,“竟这样急?”说着,又看向浅川,“你呀。”
云容见浅川低了头,就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内情,便笑道,“原是有天使传旨,老爷方叫了浅川来寻姐儿您,方才又有了贵客临门,老爷才遣了奴婢再来请您。”
“哦,”楚窈拍了拍浅川的手,问道,“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