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不是要素颜待选吗,怎么这回儿又让她们化妆了?宫里的人真是一会儿一个主意,宁娘也只得重新坐到梳妆台前,拿粉将两个深深的眼圈儿给掩了起来。
要说这粉真是有奇效,擦上之后整个人的精气神立马就不一样了。虽则五官未曾大变,却变得赏心悦目了许多。宁娘觉得自己大概能猜到那两位的意思了。反正长得过于歪瓜裂枣或者年龄过大过小的昨天都被挑出去了,剩下的都是素面朝天也看得过去的。既然如此不如就让姑娘们都上点粉算了,至少看着精神一点,也让皇帝和太后养养眼。否则这么多号人相看下来,只怕都要把人看吐了。
宁娘上好妆后便同莹娘一道儿出了门。她们两个都不贪心,只薄薄施了一层。到了院里一看其他人,发现很多姑娘都借机上了厚厚的粉。虽则她们不能带自己的胭脂进屋,宫女们也只给了最基本的几样香粉,但姑娘们还是各显神通,用这简单的几样东西,也能给自己化得美了好几个台阶。
有几个妆容略重的姑娘瞧见宁娘两姐妹几乎没怎么化妆,脸上不由露出鄙夷的笑容,像是在嘲讽她们二人此番必定落选,连看她们的眼神都带了几分不屑。
宁娘也不理会她们,乖乖地在院子里站定。不多时便有管带姑姑过来同她们说了几句注意事项,随即便领着一大帮子人,又去了昨日启祥宫的正殿广场,按顺序依次排开。
此刻太阳初升,大约辰时时分,殿前倒还凉快,这么多人挤在一起也不觉得热。但很快那些个上了浓妆的姑娘们便开始后悔了。随着日头的越升越高,气温也是节节攀升。这殿前的空地没有一点遮蔽物,整个人完全就被摆在日头下炙烤。
如今正是盛夏,早上的太阳已是相当毒辣,姑娘们一等就是一二个时辰,腿脚受罪不说,身上更是止不住地流汗。别的地儿倒也罢了,可这脸上的汗却是个大麻烦,顺着额角往下流的时候,就将脸上的粉冲掉了一些。有些姑娘按捺不住拿帕子去擦,结果就把脸擦成了个大花脸。
越是脸上粉厚的姑娘,情况越是严重。方才看不起宁娘她们的那几位,这会儿心中真是后悔不迭,暗叹还是陆大人家的姑娘聪明,像是猜着了要在日头下爆晒似的,特意没怎么擦粉便出来了。
但其实宁娘这会儿也不怎么好受。就算脸上的妆没怎么花,这么热的天站日头下烤着,受罪是肯定的了。她还算运气好,站在了后面的位置,靠近墙根处还凉快一点儿。有些站在前头的姑娘实在晒得狠了,身子又弱了些,好几个竟是接连昏了过去。
那些个太监宫女像是早有准备,一旦有人昏倒便立马来人抬走,叫了太医过来请脉抓药。只是那些姑娘再也没有回来,后来听说凡是熬不过这一关的,通通都给打发回家了。宫里这一回真是想尽了法子,连妃子的身子骨都给算进去了,要挑的不光是家世背景强的,也不只是容貌秀美的,身体也要好才行。
说起来也是,小皇帝年纪快二十了,还一个子嗣都没有。若选进来的都是些病美人儿,将来如今替大言情山开枝散叶。是以这一关白日暴晒也是考验之一,姑娘们先得过了这一关,才能肖想以后的荣华富贵。
好在皇帝和太后并不要挑武状元,将姑娘们在烈日下撂了大半个早上后,总算是开恩放她们进屋了。这么多人齐齐涌进启祥宫的各处殿阁休息,一时间把偌大的宫殿塞得满满当当。有些姑娘虽没晕过去,却已是双腿发软难以支撑,只得靠旁人将她们搀扶进来。
宁娘看半屋子的人脸色发白神情萎靡,不由暗自摇头。从来都知道宫里日子难过,却不知道脚还没真正踏进这皇宫,日子已然这么不好过了。也不知道那些个一心想攀高枝的姑娘此刻想明白了没有,有没有人萌生了退意?
不过看她们那样儿,十有j□j是想不明白了。多少人家就一个闺女,费尽心机就要把她们送进宫来,自小便耳提面命说了无数遍。对那些姑娘来说,入宫成了人生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希望,一旦落选那打击几乎是致命的。有一些说不定也像大姐琴娘一样,肩负着改变家族兄弟姐妹命运的重任,哪里会因一点点日晒就打退堂鼓?
屋子里的人很快便各寻地方坐了下来,小宫女们端来了解暑的酸梅汤。此刻也没人再假装矜持,皆是端起来便饮,一碗汤下去人才算舒服了一些,脸上也重新恢复了一些血色。
宁娘身体还算不错,大体还支持得住。因着殿内人多椅子少,她们四姐妹只抢得了两张椅子。一张给了身体弱一些的大姐坐,另一张就给了最小的莹娘坐。她就虚靠在莹娘的椅子边擦汗,等着门外来人叫自己的名字。
陆陆续续就有中人进来喊名字,被喊到的姑娘前一刻还有些萎靡不振,后一秒便立马整顿精神,神情严肃庄重起来,连迈步的动作都变得坚定了许多。宁娘目送着她们离去,想像着一会儿会是怎样的画面。
屋子里的人渐渐就不说话了,每个人都被这种紧张的气氛所感染。没人再抱怨天气太热或是站得太累,一个两人将家里教的那点规矩给摆了出来,不管是坐的还是站的,个个皆是稳重端庄,一副大家闺秀的派头。偶尔有几个轻声说上两句,也是说完便止,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一举手一投足都额外注意,似乎这会儿殿内就有双眼睛在暗处看着她们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