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业也没有话应了。他知道自己成了太子,以后与惠娘接触必定要少些,这也是无可奈何。
身为皇族本已是无奈,如今父皇要立太子,他也已经准备领命了。
“可……可我何德何能做什么太子……”
允业眉眼间带着忧伤,似是委屈了。
声音这样低,连自己都有些听不清。是啊,自己何德何能做什么太子呢?论功课,自己不是好;论武学,自己也并非第一,可为什么偏偏父皇就选中了自己了?
允业不是争强好胜之人,他那些才思也并非全用了他学习上。较之学习,允业爱吟诗作赋,观花赏鸟。武学、政治他学得虽好,却不是他兴趣。
他付老师曾说,当今圣上施行乃是仁政,如今选中了允业,便是爱他忠仁端厚了。可……可允业对太子之位并不存念想啊。他忠仁对于这天下又有何用?他将他忠与义,他倔强劲儿,全都使了他屹之兄身上,他不想让这天下分了他心。
允业抬起了头,他不知道怎么去与惠娘说,只是低低地念叨着。
“父皇喜欢我,也不是因为我功课啊。论功课,我还不如我十弟呢……况且……”说到这儿,允业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屹之兄他……”
“殿下!”
惠娘一听屹之兄这三个字,立时变了颜色,紧张地喝了一声。她将手指放了允业嘴唇上,叫他不要多言。
允业已经知道惠娘要说什么了。
屹之名字,当真是提也不能提了?
一年前,永昌王府乃是第一将军府,门庭若市,访客极多。可如今却成了众矢之,举朝上下避之不及。
郑屹之,便是那永昌王儿子。
世间变化又怎是他能预料。十天前上朝时候,数位大臣竟约好似连连弹劾,说永昌王此人为臣不忠,平日里是飞扬跋扈,争辩到激烈之处,有人抖出私藏黄袍这样骇人听闻之说。永昌王本就是性急之人,如今面对质问,一时间竟百口莫辩,气极之下恼羞成怒,胸膛起伏,一甩袖,竟将皇上赐予佩于腰间四爪双龙云纹佩一并拂地上。
这一摔似是有心,又似是无意,可圣上却起了疑心。皇上与永昌王间多年来风平浪静起了涟漪。这些日子,朝中皆闻圣上命人将永昌王一言一行都记录册,似要时时刻刻搜集永昌王罪状。这样举动,叫这朝中百官不得不百般联想。
郑屹之既是那永昌王儿子,便也难逃其咎了。
明明是父辈犯下过错,现怎要屹之来承担?允业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殿下口中屹之兄是什么身份啊!他可是永昌王之子!永昌王是什么人??不分尊卑,飞扬跋扈!将这满朝文武得罪一般有余,”惠娘红红地盯着允业,似要动了气,“这样人殿下还怎能挂嘴边呢!”
“永昌王是永昌王!屹之兄是屹之兄!”
允业这次再也沉不住气了,一下子从凳上站起。气血立刻冲上了他白净双颊,显得通红。那是一张异常坚定脸,也是一张倔强脸,上面写满着不服气。
如今永昌王是败落了,大有墙倒众人推意思,可他不想他屹之兄也收到牵连,与他断了交情。
“惠娘……您怎么也说这样话呢……”允业低低地说着,眼里满是说不出来难过。
允业低低地说着,“况且……”
这句“况且”声音是这样低。
他本是不想叫惠娘听到,可不知不觉又说出了口。
惠娘一把拉住允业手,紧紧盯着允业,生怕他又要说出什么不明事理话来。
“况且什么?”
“况且,”允业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吐了出来。“况且我本就无心当什么太子!”
这回惠娘真动了气,一把将茶壶摔了桌上,
“胡闹!”
允业抬起头,一脸倔强地看着惠娘。
“太子之位是殿下想不当就不当嘛!也不想想皇后为了殿下费了多少心思!”
这句话惠娘已说了百遍,可唯独这次揪心。别人都道允业明理,可只有惠娘知道允业心思。贪玩,倔强,这两个词就是牢牢扣允业骨子里。况且……那个郑屹之……惠娘不敢再将这事儿细想。依允业脾性,若是受了屹之蛊惑,这将近大典,怕是真要出了什么差池。
想到这儿,她将允业手握得紧了。
“殿下若是辜负了这上天赐予您恩典,又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皇后!”
说到这儿,惠娘眼睛已是通红,差一点就要噙出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