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重气息而不重外表,因此细节上做得十分粗糙,那纸糊的脸,鼻孔同眼睛一般大,眉毛比手指还粗,实在丑得面目全非,同重楼没有一点相像。
龙葵虽不嫌弃,也不至于心大到抱着丑纸人走一路,于是同雪见“里应外合”,将纸人从永安当后墙的狗洞塞回去。
狗洞略小,挤得纸重楼耳朵掉了一只。
更丑了。龙葵默了默,把耳朵捡起来,心虚道:“嫂嫂,钻狗洞的事你知我知,千万不能被大魔头知道。”
雪见狠狠点头:“明白,等你回来咱就把狗洞给填了,谁都不会发现。”
说完见龙葵要走,递出一柄黄纸伞:“伞带着吧,这纸人只能顶两个时辰,你可要早点回来。”
龙葵仰头,原是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蒙蒙细雨,细如绒丝的雨直到落在面庞上才有真切的触感。
她撑起伞,心中暖暖的,起身朝雪见低眸一笑。
“两个时辰足够了,嫂嫂放心,我去去就回。”
都说中元节这天,鬼门大开,执念未灭的亡魂将重回人间,是以人人敬而避之,加之时辰早,天蒙蒙亮,街市上远不如平时热闹,街边卖的大多是香火油烛、礼酒楮币,偶有卖早点的零星商贩,也都压低了吆喝声,轻声慢语,生怕冲撞什么。
龙葵买好礼酒,跟着人群往山里走。祭祖宜着素白,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白衣,挤在人群中丝毫不显眼,从山底遥遥望去,人群水龙一样绵延在山道里,青黄相间的伞,瑟瑟点点的白,静默无言的人,阴雨绵绵的天,将冷戚戚的山路衬得更加压抑。
太阳还未升起来,山间色暗,雾气尚浓,有几分阴冷,一阵一阵冷飕飕的山风环着颈侧吹过去,带着氤氲水汽,幽幽黏黏,吹得人心中惶惶。
龙葵猛地打了个喷嚏,忽然被人扯了下右臂。
转头,后面是位眼生的婆婆,朝她摆手:“丫头,来,低头。”
龙葵不明所以,下意识低了头,老婆婆放下挎着的篮子,选出一朵花瓣最盛的白色干花,仔仔细细替她簪进发髻里,而后捧着她的脸,端看好一会,笑弯了眼睛:“好看,真好看。”
龙葵了然,想来是趁着中元节卖花的婆婆。
她摸了摸头上的花,虽觉得有些强买强卖的意味,但也舍不得拒绝,老人家穿得单薄,手掌冰凉,这样的年纪上山来已很不容易,于是伸手摸向荷包。
婆婆却按住了她的手:“不必了,丫头,花是送你的。”
龙葵坚持付钱:“要给钱的,不能白拿您的花。”
婆婆仍压着她的手,只笑:“丫头,我不要钱,不如你将怀中的酒给我吧?”
龙葵老实道:“婆婆,这是祭祖用的礼酒,不能喝的。”
婆婆似乎欲言又止,目光从她手上转了一圈,问:“你要去祭拜谁?”
“祭拜……”
龙葵一顿,她想祭拜好多人啊。
父皇、母后、皇兄、今生的爹娘、抚养她长大的婆婆、必平哥哥、蜀山的老长、雪见嫂嫂的爷爷。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有这么多人离开了。
龙葵心里有些伤感,猝不及防被一只手揉了揉头发,她抬头,蓦地撞进老婆婆清润温柔的眼睛里。
这双眼睛……
婆婆还是那般笑着,慈眉善目,可又不太一样,仿佛忽然间放下了什么压抑许久的愁思,整个人矍铄了百倍,龙葵望着她,竟不觉失了神。
见她沉默,婆婆也不再问了,从她的额发,描画过眉眼,最后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丫头,婆婆要走啦,你记得往前走,一直往前走,不要回头。”
她挎起篮子,便不再看龙葵一眼,逆着人群,独自往山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