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两个人连忙停止了谈话,一起开门进来,赶紧扶起我问:“怎么回事?小施主,你醒了?”
我用乞求的眼光看着她们,说:“求求你们——”发出的声音吓了我一跳,嘶哑而微弱,不像人声,倒像鬼声。
慧明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抱起放进被里,安抚地说:“莫要再说。你先安心住在这里。我们是尼庵,这是后院最偏僻的房子,等闲杂人到不了这里。你先养好身体,养好身体才能做以后的打算。”
大约主持病着,这样的大事她不能做主,所以用“拖”字诀最为保险。可是我的母亲被送入大牢,性命危在旦夕,让我如何能躺得住?
情急之下,我流下泪来。
慧明身后那人也温言安慰:“你看你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能做什么事?听话,先把身子养好是正经。我去给你做些粥如何?”
是,先把身体养好是正经。我要救母亲,必须能下床走路。我立刻点点头。
两个人对视一眼,会心而笑。那人又出去,慧明问我:“这碗里还有半碗蜜水,我扶你起来喝如何?”
我又点点头。
慧明扶我起来靠在床头,端起床头的碗,一调羹一调羹,我将剩下的半碗蜜水喝尽。
那个女师傅又端了一碗粥进来。那粥像是一直在灶上用小火焖着,米已经烂化,加了炒碎的豆腐末和青菜末,香喷喷的很是诱人。
我将那一碗粥全都吃下,感觉又昏昏欲睡。
慧明欣慰地笑着说:“再睡一会儿吧。醒来再看看有没有力气说话。”
我迷迷糊糊又睡过去。睡着之前,我感觉天光是很亮的。
再次醒来的时候,月光洒满房间。我睁开眼,转头向床外,只见床前的空地上,两只条凳和一块木板搭了一只铺,一个人睡在上面。想必白天辛苦,居然响起了鼾声。
试着挣扎坐起,只觉得口中干渴无比。我看见床头的木桌上有一只茶壶和一只茶碗,便挣扎着起来去拿茶壶倒水喝。
到底人还是有些虚弱,颤抖的手拿着壶把没拿住,碰得茶杯叮当一声响,铺上的人惊醒,坐起来问:“谁?”
她看清楚是我,笑道:“醒了?想喝水?别动,等我给你倒。”
说着她下铺走到桌前给我倒水,递到我手上。
正是白天守在我床前的慧明师傅。
我喝了水,将杯子放在桌上,爬起来下了床,跪在地上,冲着慧明磕了一个头,哑着嗓子说:“多谢师傅救命之恩,阿草此生难忘!”
慧明吓得后退一步,闪之不及,然后蹲下身去要扶起我:“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出家人慈悲为怀,怎能见死不救呢?”
我匍匐在地上死不肯起来,流泪道:“师傅说的是,出家人慈悲为怀!请师傅救我娘一命!我娘冤啊!!”
慧明后退一步,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是——”
我的嗓子哭不出声,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是,我就是那个杀夫女人的崽子。师傅,我娘冤枉啊。她杀死的那个男人,是个畜生,我——”
我一口气憋在喉内,说不下去,脸涨得通红。我不断地磕着头,匍匐在地。现在能帮我救母亲的人,只能在这尼庵内。谁愿意帮助我,此生我愿做牛做马跟随她!
一个女孩用这种口气讲一个男人,只要是一个有点阅历的女人都听得懂。慧明年纪不轻,三十上下,如何不懂?她似乎想起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才启齿问:“你身上的伤——”
我的眼泪在床前的地上积了一片水洼。我长发披散着,已经看不清是不是在点头。
她俯下身扶我起来:“这么说你娘便不是谋杀亲夫,最多是激愤杀人。何况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当杀!”说着她似乎记起自己的僧人身份,连忙叫了声佛号,“阿弥陀佛!”
她强拉我起来坐回床铺上,她坐在床边凝思一会儿,又道:“不对啊,就算是激愤,她一个妇人,如何能杀得了一个大汉?阿草,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暴雨之夜是我此生之痛。每当我想起那不堪回首的一幕,便会不由自主地颤栗不止,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