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思路和方法也最适合其散步漫谈式的教法。就像苏格拉底适合在街头漫谈对话,而马融,郑玄只能设帐授课一样。阳明和苏氏运用以及传授的是智慧,而不是学究式的知识。教的是&ot;大学&ot;,而不是&ot;小学&ot;。
现存的《大学问》以及&ot;教条示龙场诸生&ot;是展现阳明在这一时期的哲学思想及教育思想的最好的展品了。
钱德烘说:&ot;吾师接初见之士,必借《学》《庸》首章以指示圣学全功,使知从入之路。&ot;钱是王的早期学生,是王后来的助教,但现存的这篇《大学问》是钱在王最后的日子里记下的。所以我们只能略见其意即可,不能完全算作现在的思想结晶。
《大学》本是教国君成为君子的教材,它的想象中的学生是首先是国君。当然教国君的必然是至理真言,从而也当之无愧的是教所有人成为君子的教材,而且还是教士人&ot;学为君师&ot;的第一教材。言简意赅,能把教学目的与修养方法&ot;一言以毕之&ot;,的确能见圣学全功。总而言之是&ot;大人之学&ot;。《大学》成为王学的&ot;教典&ot;几乎是理所当然的。
阳明认为&ot;大学之道&ot;的核心性难题和机会在&ot;亲民&ot;二字。别的都是主观性的指标,能亲民与否才是区分真伪的实践性的标准。只有在亲民的过程中才能体现出你是否知行合了一,才能将三纲五常等&ot;明德&ot;落实到日常生活之中。做不到&ot;亲民&ot;所有的说教都会沦为滑舌利口的恶谈。有了亲民的境界,才会老我老以及人之老,才能有与天地万物为一体的心态,这样才能&ot;尽性&ot;。&ot;尽性&ot;与&ot;止于至善&ot;不是两张皮,而是一体化。而且既不能独善也不能空谈,必须在&ot;亲民&ot;的过程中&ot;实修&ot;,开放性的&ot;修&ot;。这才能找到&ot;吾性自足&ot;的正确门径。
他为来龙场的秀才定的&ot;教条&ot;,完整的体现了这一大思路。第一条是&ot;立志&ot;。因为伦理态度是一种准信仰的态度,信与不信关键看怎样起信,起什么样的信。阳明从&ot;亲民&ot;的路径入:&ot;使为善而父母怒之,兄弟怨之,宗族乡党贱恶之,如此而不为善可也;为善则父母爱之,兄弟悦之,宗族乡党敬信之,何苦而不为善君子?&ot;这样便接通了与传统伦理的地气,也接通了人人性善这一古老的信念。---&ot;诸生念此,亦可以知所立志矣。&ot;
第二条是&ot;勤学&ot;。阳明虽然反对记诵辞章,沉溺于训诂注疏的&ot;支离之学&ot;,并不反对学习。就像我们按&ot;按说&ot;式自以为是的逻辑推断,主张&ot;悟&ot;的阳明一定偏好伶俐之士,然而他却&ot;不以聪慧警捷为高,而以勤确谦抑为上&ot;一样。为什么?因为前者不容易&ot;笃实&ot;而后者才能真学实修。更关键的是这个学不是记问之学,而是大人之学;是学做君子,而不是学做&ot;讲师&ot;[所谓能文不为文人,能讲不为讲师]。阳明又从来不提意义深远却无法操作的口号,总是保持着可感可信的说服力引诱力。他问同学们,你们当中是那些资质虽然超迈却大言欺人,讳己之不能,忌人之有善,自以为是的人受好评;还是那些虽然资质鲁钝却谦默自持,无能自处,笃志力行,勤学好问,称人之善而咎己之失,表里一致的人受好评?
阳明的心学虽然是高扬&ot;吾性自足&ot;,但又绝对反对自是自高,力斥任何奋其私智的自了汉。这也是阳明与其后学的本质区别。也是阳明伟大而其有的后徒几趋下流的原因之所在。高扬主体性的王一生与好高好名的习气做不歇息的斗争。这是阳明能得道的根本原因。无论是儒家还是道家,都遵守着一个&ot;敬道而修德以副之&ot;的框架。儒讲扩充主体能力以进德而符合道;道讲去私去欲以进德而符合道。前者用&ot;加法&ot;,后者用&ot;减法&ot;。在伟大的道体面前必须卑以自牧则是其共同的&ot;口径&ot;。
第三条是&ot;改过&ot;,第四条是&ot;责善&ot;。这四条都是伦理教条,是自我修养的系统工程。责善是要求同学之间互相帮助。这个特别讲究方法的人要求学生要&ot;善道忠告&ot;,即不要痛诋极毁,激之为恶;更不能专骂别人以沽取正直的名声。善道忠告的标准是&ot;直而不至于犯,婉而不至于隐。&ot;他提议&ot;诸生责善,当自我始。&ot;--这即是心学的感动法,也是心学家&ot;赤身承当&ot;的基本态度。心学的英雄主义的魅力正在于&ot;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ot;的实行精神。
有这样的人在主持一个偏远小区的书院,是怎样一幅图景?在他已求之不得,几乎算是冬去春来的可喜的转机。而当时普天之下,能有几个这样的人?国家让他这样的人才来如此&ot;有所作为&ot;,真了不起!是大明朝的人才太多了呢?还是太少了呢?少到了凡掌权的皆是不知好歹的浑蛋呢?还是集权政治,特务政治不整贪的懒的专整能干的呢?---这都不是关键,关键的问题还是&ot;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ot;---做他们的狗要什么有什么,否则能这样在天高宦官远的地方&ot;进修&ot;还是造化了。
这一年的记年文还有一篇《龙场生答问》足见他此时的&ot;态度&ot;。学生问他为什么总想着离开这里?他说,我又病了,所以想走。学生说,是否因为过去贵现在贱,过去在朝内现在放于外?孔子也当过小吏呀。他说,不是这么说。君子出仕为行道,不以道而仕者,是&ot;窃&ot;。我家有田产,没必要为了疗贫而当官。我到这里来,是被谴送来的,不是来当官的。但我要是不当官,也不可能来到这里。所以,我现在还算是&ot;仕&ot;,而不是&ot;役&ot;。&ot;役者以力,仕者以道;力可屈也,道不可屈也。&ot;我之想走,是因为&ot;不得其职&ot;,再委屈下去只是&ot;妾妇之顺&ot;,是悖道了。学生说,圣贤都离职而去,国君靠谁治理国家呢?而且贤人是但求有益于人无论干大事小事都一样的。阳明的回答很悲凉无奈也无赖:我并不是什么圣贤,所以你的要求不对头。
7徐爱
也许因为此时才恢复了&ot;人&ot;的内外况味,阳明深情地怀念起他的妻子来。因为标准的&ot;封建意识&ot;作怪,一部&ot;完整&ot;得令古人妒忌今人庆幸的王氏全集及其年谱,几乎没有他与其夫人的任何细节性资料。好象阳明是个真正的道学家,或康德式的终生未有夫妻生活的哲学怪人。这也不单是阳明弟子人性不完全带来的缺失,任何古人给王氏作的传也都不及于此。对&ot;古人&ot;而言这很正常。除非王的夫人有过杀了贼王擒了反叛的业绩,或是在她的领导下王才做出了那些业绩,才可能让她在青史上站几行。若王真怕老婆,那更不能写她,因为须为贤者讳。苏格拉底有个泼妇夫人不影响学生对他的尊重和后人对他的评价。但在中国不行。
因为没有&ot;直接证据&ot;,我们也只好&ot;虚席以待&ot;。好象王氏的家庭观念只有父亲没有妻子。这显然是文字编码的缺失,不是事实真相。即使有文字资料过往的历史尚不可复原,更何况只字也无?王阳明遂成了20世纪60,70年代的样板戏中的主人公--单身着吧。现有王氏这样的两首诗(居夷诗中的《水滨洞》《山石》),虽不是明显的思妇诗,更不足见王夫人的&ot;面目&ot;,但可见王的&ot;儿女之情&ot;。他看见&ot;好鸟忽双下&ot;悠然起相思。还得与心头的理作&ot;思想斗争&ot;:&ot;山石犹有理,山木犹有枝;人生非木石,别久宁无思。&ot;这样解释倒证明差不多是思念妻子的话,下一句是更有男女相思的味道:&ot;行云有时定,游子无还期。&ot;游子一词,固然也用于相对父母而言的时候,但更多的用于男女相思之时。从全诗的总情绪看,没有什么道学气氛,纯是自然感情的流露。他把它们包裹的很见得了人---无时无刻不在存天理灭人欲的道德家&ot;理&ot;应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