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稻儿并未理会他语带酸意,如今,即便是对方吃醋,也能让她心中一片温柔。她笑着看了祝鹤回一眼,然后扭头望向车外,轻声接道:“马上就到了。”
祝鹤回顺着她的目光,也向外看去,他们的马车摇摇晃晃,宽敞的官道上行人往来不绝,他们或提着竹篓,或背着竹篮,或挎着包袱,依稀能见到里面装着香烛、纸钱,酒壶、水果或鲜花……
他想起来,再往前便是西山,那是帘州城的墓葬区。
一路上,他父亲出殡那一天的场景在他的脑海中纷至沓来。
祝鹤回不再言语,孟稻儿越发确定,他一定是想起来了,也一定知道现在他们要去的是什么地方。以前一道外出,他从不曾这般沉默,对于帘州的一切,他总充满好奇心,即便不是发问,也会说上几句。
“我喜欢春天。”孟稻儿打破了沉默。
“我也喜欢的。”祝鹤回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这一阵子,他一直事务缠身,每一闲下来,又陷入回忆或者沉思,一直没能好好休息,不论做什么,他总力争清楚明白、准确无误,又追求事半功倍,不喜欢拖泥带水,这种性格几乎将他拖垮。
偏偏,往事就像在与他躲迷藏,有些事,不到特定的时间、不在特定的场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就比如关于他父亲,若不是孟稻儿带他往这个地方来,也许,就算思索再多的时间,他也想不起来他父亲是如何去世的。
而一旦想起来,那些往事便会像夏日的河水一般,在他的脑海中奔腾不息,止也止不住,令他头疼不已。
晨光透过窗牖照进来,正好打在孟稻儿的膝盖处、祝鹤回的脚边。
“为何我喜欢什么,你就要喜欢什么?”
“不行?”
很久以前,孟稻儿这样问祝鹤回时,他的回答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少年的祝鹤回说,“小孟喜欢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如今回想起来,孟稻儿发觉他那时的话语中充满了讨好的成分,那时候他们一家接受她父亲援手,也许,他的父母曾跟要求他顺着自己也未可定。
她记得很清楚,小时候祝鹤回说过他也喜欢吃糖,可自打成亲以来,家里的糖果别说吃,“我讨厌甜食。”他不只一次明言拒绝,甚至连看都懒得看。
那不是因为口味改变,而是本身就排斥。小时候,孟稻儿没能发现这样细微的事情,而如今,从他的说话的语气和日常的举止,她看到了他的另一面。
“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孟稻把手伸到阳光里,声音带着丝丝的慵懒,最近以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春困,她总觉得脑袋晕沉沉的,连早晨也会昏昏欲睡,她的手心被照得熠熠生辉,“我是想确定大人是不是真的喜欢。”
“春天草长莺飞,很美。”祝鹤回身子向前伛,他轻轻地握住孟稻儿的手。
“还有各种各样的花,”孟稻儿缩了缩手,不过没能挣脱,他的手心总是那么烫,只要被他一抓,她就会心慌。“各种各样的野菜。”
“嗯,小孟做的茶花糕,我喜欢。”
此前,孟稻儿以为只要等下去,祝鹤回早晚会主动告诉自己关于他所经历的一切,可后来见他越来越沉默,她担心他想起过去事情却无处倾诉,独自承担往事会将他压垮,于是才借着清明这个契机,将他带到他一个孤伶伶的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