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产房里的乔金凤正在经历着人生最大的苦难。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帮助她,除了她自己。“加油啊,金凤,孩子等着出来和你见面呢,再加把劲儿。”
宋璟颜指导着乔金凤调整呼吸感,在宫缩的时候憋着一股劲儿,乔金凤觉得自己的下半身好像不属于自己了,一种巨大的撕扯感席卷而来。她咬着嘴唇,脸憋得通红,之前了解的腹压、阵痛、呼吸法,此时此刻全都不起作用,她现在头脑中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疼痛。疼!疼!疼!疼死了!!乔金凤只觉得肚子里有什么东西爆裂了,接着感觉到一阵热流涌出来,宋璟颜说是羊水破裂了。乔金凤的肚子痛得越来越厉害,宫缩的间隙也越来越密集,到后来的时候疼痛的时间多,停下来的时间少,而且这种疼痛感几乎没有办法忍受。乔金凤咬着牙,手用力抓着床边把杆,觉得想撒尿,又好像要大便。“你要是想大便就拉到床上吧”宋璟颜的话让乔金凤拼命摇头,她本来只是觉得生孩子是拼命,而现在觉得毫无尊严。不管多么倔强高贵的女人,在生孩子的时候都宛若牲畜,遵从身体最基本的本能,没有任何尊严可言,更不用谈什么隐私,最私密的部位被撕扯,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求快快解脱!乔金凤痛得实在不能忍受了,她觉得如果此时能死了,将会是最大解脱,她的头脑里浮现好多东西,温柔笑的丈夫、软糯可爱的宝宝、阳光撒满房间、亲人们的微笑……崭新的生活似乎在冲着她招手,可是这些东西很快就不属于她了!她的孩子,她的家庭,她的丈夫,她的事业,她的幸福通通都离她远去了。“妈妈!!”
乔金凤一时恍惚突然哭了起来,下身又传来汹涌的疼痛,模糊中听到宋璟颜在说孩子见顶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乔金凤长出一口气,孩子的头又缩回去了。就这样一次又一次,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乔金凤有些迷茫,似乎连悲哀和恐惧的心思都没有了,只是觉得自己像浮萍,做不了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疼痛已经不再像疼痛,像大便又拉不出来,像是有一块很大很大的东西堵在下面,用力使劲想要把东西迸出来,却又迸不出来。她已经完全没有了羞耻心,只想着把孩子生出来。为什么幸福快乐是男人的,而痛苦只能是女人的,只要女人的肚子痛过一次,她发誓就再也不要理会男人。乔金凤痛得难以忍受,一开始叫妈妈,后来是骂古溪河,八辈子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声音越来越低哑,只觉得透不过气,力气也渐渐微弱了。“没办法,只好剪了。”
宋璟颜话音刚落,乔金凤只觉得一阵冷,下面像裂开了似的,很大很大的东西出来了,憋了一口气那东西便滑了出来,紧接着就是哇哇的婴儿哭啼声。乔金凤像解脱了大难似的,心中一片安详,她顿时觉得世界都安静了,在这一刻,她似乎对贺美英的恨也没有那么深了。不管贺美英对她是打是骂,也是冒着这样的疼痛把她生到这个世界来的。乔金凤眼眶有些酸涩,忍不住流下眼泪,她发誓一定要好好培养孩子,让ta好好做人,除了孩子她什么都不要了,她只觉得自己的孩子哭得那么好听,声音那么洪亮,即使还没有见到ta。乔金凤只觉得眼前有电光闪耀,她的孩子一定是健康聪明美丽的,不管怎么样都好,她的心跳动着,接下来缝合伤口,也是疼的,不过和刚才的疼痛比起来,就可以忍受多了。“金凤,你可真棒,这么大的孩子都生下来了,看一看你儿子吧。”
宋璟颜抱着孩子走过来,红彤彤皱成一团,像一只小猴子一样,乔金凤皱着眉头小声说道:“怎么这么丑?”
“乖乖,妈妈嫌我们丑喽,我们哪里丑了,漂亮着呢。”
宋璟颜笑容慈祥:“有苗不愁长,孩子慢慢长长就好长开了,越长越好看,看着高鼻梁大眼睛,以后不知道得迷倒多少女孩子呢。”
乔金凤看着眼前的小婴儿,红红的嫩得很,头皮宽松,头发乌黑而湿润,眼睛微微睁开来。乔金凤觉得神奇,这么小的孩子睁开眼是在看什么呢?是想看一看他的妈妈吗?乔金凤觉得只要孩子在身边,什么都可以忍受,什么都可以不管,就算全世界都看不起她,她也能够独自面对着孩子微笑。看房外面的人已经等得焦急。尤其是古溪河,快要把产房外面的地方走得溜滑了。一个又一个的产妇出来,却唯独没有他心爱的女人。他在头脑中设想无数个悲惨的场景,他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可这些想法挥之不去,让他心惊胆战。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老天吧,那么好的东西和人都给了他,他担心老天会记住他的幸福,随时随地会把他的东西全部都收回去。如果一个人从来没有拥有过,那也不会觉得失去有多么痛苦,可是一旦尝过生活给的一点点的甜蜜,便知道原来幸福是这样的滋味,那么漫长的苦日子便难熬下去了。宋璟颜先抱着孩子出来了,她怕孙慧芳担心。“小古,恭喜你啊,金凤给你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孩子8斤2两,壮实着呢。”
宋璟颜在妇产科这么多年,最喜欢看到新生命的诞生。每一个新生命经过她的手降临在这个世界上,她就知道一个孩子便是新的希望。“我儿子?我有儿子了?”
古溪河呆呆愣愣的,皱着眉头,好像刚才宋璟颜说的话非常难以理解。直到一旁的孙慧芳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这个新晋的爸爸才反应过来。他有孩子了!他当爸爸了!古溪河陷入巨大的惊喜中,他头脑一片混沌,这个场景他曾经在头脑中设想过无数次,也期待过无数次,可是从来没有如此具体形象。短暂的兴奋过后,他想到了正在受苦的乔金凤,眉头皱到一起。人怎么还没有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