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金灵有时候会想,老天爷让她重活一辈子,大概是想让她明白人的善良是会分等级的。低级的善良不光会害了自己,也会连带家人,敢于反击,争取自己的权益,先保护自己,然后再去帮助别人。就像一头猛兽,有利爪尖牙,猛兽可以不伤人,可一旦有人想要伤害它,那么它也有足够的底气保护自己。仁慈和凶猛并不冲突,反而凶猛可以保护仁慈。乔金灵心想如果前世她有足够的能力,看清王晓娇的真实面目,那也不会落得一个悲惨的下场。如果老天没有给过她重生的机会,那她们一家的命运就如同宇宙中的一粒尘埃,彻底消散,没有任何踪迹。“是不是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宋益善敏锐观察到乔金灵神色中的变化。“嗯。”
乔金灵点了点头,如今在宋益善面前,她没有任何好隐瞒的。宋益善没有再说话,只是把乔金灵的手攥得更紧了。乔金灵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人去世之后走向奈何桥,要喝一碗孟婆汤,只有把前尘往事统统忘记,才能够过好这一生,不然各种情绪缠绕,生生世世,不得安宁。云层是天青色的,阳光泛着橙色的光芒,落在人身上渐渐升起温度,不管冬天再寒冷,春天也已经到了。乔金灵来到一间报社实习,对于她来说,一切工作都驾轻就熟,因为她之前从事的工作就是记者,所以个人表现完全不像一个新手。同办公室的大姐连连称赞,说都是名牌大学出来的学生,乔金灵适应能力极强,好像工作十年的老手。乔金灵心底藏着笑,她可不就是工作过十几年了吗?当初从大学毕业,她就进入了报社,日夜奔波,当时为了想让妈妈孙慧芳减轻一点负担,他拼命写稿,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白天跑新闻,晚上写稿,累得嘴角长泡,眼圈发青,脸色一次比一次差,本来热爱的工作,最后硬生生成了谋生的手段,失去了所有的热情。什么“为社会发声”、“当社会的喉舌”,曾经的豪言壮语,伴随着一夜又一夜漫长的披星戴月荡然无存。很多理想看起来很美,细细想来都是毛病,在生活的压力面前不堪一击。她会为了和同事争100块钱的软文,忘记了写新闻稿,认真写的稿子不被重视,就自暴自弃,觉得反正也没有人看,倒不如写的花边新闻更受关注。一颗玲珑剔透的心逐渐蒙尘,曾经让乔金灵焦虑不已,可是看到逐渐丰厚的回报,她也就不再想那么多了。现在当她的手指摩挲着桌子,以前的那些犹如过往云烟,她的心里只剩下了激动,她终于又做回热爱的工作了。这一次,她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她有足够的金钱后盾,有足够的生活热情,不管里面藏着什么样的阴谋诡计,她都义无反顾。乔金灵神色肃穆,打开抽屉,取出一个盒子,盒子里面装着一沓信纸,把信纸铺开,又给钢笔吸满了墨水……一系列动作有条不紊,不徐不疾,像一种形式。手写的字似乎更有生命,这时候电脑写稿件并不普及,报社的人还是更习惯手写,毕竟想要去中关村攒一台电脑要三四百块钱,一般报社配不起。“哎呀,金灵,咱们报社就缺你这样的新生力量,你好好努力。”
对桌蔡大姐意有所指,压低声音说道:“等你毕业找找关系就进来了,咱们毕竟是国字头报纸,还是有含金量的。”
乔金灵只是笑一笑,并不回答,她只是打算来实习,她已经考取了北京大学的研究生,成绩已经出来了,实习结束以后,过了暑假就要去报道了。不过乔金灵不愿意多说,言多必失,这是她前世得来的经验教训,不是每一个看似和善的笑容背后都藏着好意。乔金灵志不在此。她把心思沉浸在稿子里,这是她来到报社的第一篇报道,他把大概的思路整理一下,然后再有针对性地采访。“哎呀,你这个打扫卫生的,能不能小心一点呀?都扫到我腿上来了,刚买的新裤子!”
一个说话脆生生的年轻姑娘,皱着眉头,看起来也就20多岁,脸上还长着细细的绒毛,每个毛孔都在往外散发青春的那股嚣张劲。“嗯,对不起啊,孙记者,我是新来的,笨手笨脚的,您别介意。”
另外一个姑娘拿着抹布擦拭着水渍。说话脆生的孙记者气呼呼的,因为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她也不好意思发作,叮叮当当摔着书表达着愤怒,嘴里嘟嘟囔:“真是的!笨手笨脚的,干个活都不会,也不知道怎么进来的,咱们这个报社,快成收容所了。”
“孙娟,别得理不饶人嘛,人家小姑娘也是刚来,都是差不多大的年龄,多担待一些呗!”
蔡大姐发话了,她作为办公室的老资格,这个叫刘娟的小姑娘也没有办法,先是习惯性“嗯”了一声,紧接着似乎明白了什么,又认真“嗯”了一声,眼神里闪过一丝谄媚。她的态度有了奇怪的变化,就像本来张牙舞爪要捍卫自己食物的小猫,突然之间就收起了炸起的毛。“蔡大姐说的是,咱们干新闻的,当然得有一颗善良的心喽,小王,下次小心一点咯。”
刘娟脸上浮着笑容,暼了一眼乔金灵。这个空降来的大学生,一直埋头苦写,似乎并不关心这些乱七八糟的动静。“谢谢,孙记者,我下次一定小心。”
就是这一声,突然吸引了乔金灵的注意,声音太熟悉了,她从文字中抬头,正好和清洁女工眼神对视,人生何处不相逢,竟然是王晓娇!自从乔向秀和陈国强离婚以后,就再也没有了王晓娇的消息,如今再见,竟然是以这种方式。王小娇也认出了乔金灵,她的惊讶不亚于乔金灵。她的脚底一软,没有站稳身子,一歪摔倒在地上。她“哎呦”一声,一只手捂着额头,一只手扶着桌子,慢慢爬起来,缓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咬着嘴唇,一时之间,她的喉咙里像被塞了棉花套子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为什么要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遇到乔金灵!!为什么自己好不容易想要振作起来的时候,又遇到这个可恶的女人!为什么再次相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凭什么可以享受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