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一阵行动之声出去,过了一会儿,便听得外面有人进来,只听张皇后道:“方才来通传的人是谁?”
听一人答道:“是侍女阿慧,她今日刚好在门口当值。”阿狸听得回答的是张皇后身边的芳姑。
只听张皇后咬牙道:“吩咐了把她打发出去做粗使吧,没一点眉高眼低的。”
芳姑忙道:“今晚当值的本是别人,临时有病才让这个阿慧来顶替一下,谁知却是这般不懂规矩,娘娘息怒,明日一早便把她打发到别处去。”
阿狸心道想是那个张贵妃请走了皇上,这皇后便心中有气,找小侍女来撒气。只听张皇后又道:“瑶华宫那个人今日请陛下去,又不知想要为她的儿子求些什么。这些日子以来,她费尽心思,眼见她儿子已被封亲王,她难道还不知足么?”
只听芳姑道:“皇后陛下不用为她置气,我们太子殿下是先皇指定的,将来铁定会继承皇位,郭贵妃便是再作营计,她的皇子也越不过咱们太子去,作个亲王已经很不错了。”
原来这个皇后担心郭贵妃的儿子夺了朱瞻基的太子之位啊。阿狸不禁摇头,这个皇后,几十年来随着朱高炽担惊受怕,只怕朱高炽丢了太子之位,现在好不容易朱高炽作了皇帝,下来却又担心别的皇子抢了她儿子的太子之位。她这一生,活得可真是不安啊。
只听张皇后道:“着人好好叮着瑶华宫,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即刻回报。”
那个芳姑急忙答应了。接下来便听到一些细微的声响,便又见过窗子一暗,想是里面吹熄了灯。阿狸眼见她们安歇了,便轻轻扯下十二月,十二月拉着她弯腰走过游廊,见无人时跃上房去,将她送到芳华苑才罢。
次日阿狸起得晚了些,不过也没有人来约束,倒也睡到自然醒。她刚刚洗漱完毕,忽听得外面叩门之声,心中倒是一怔,这个地方平素是没人过来的,这会是谁呢?莫非是朱高燨,她心中一阵激动,隔窗望去,却见阿青带着慕容秋风走进来。失望之余,不过能看见个亲人,阿狸心中也是欢喜。
她忙迎了出去,道:“怎地是你过来了?”
慕容秋风笑道:“怎么,不愿意见到我啊。”
阿狸白他一眼,二人进屋去坐下,阿青急忙倒茶,道:“我们这里不比别处,没什么好茶,公子就将就些用罢。”
慕容接过茶水,笑道:“说得哪里话!便是你能将就,你姐姐岂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低头看去,茶杯里的茶叶却很是粗大,看上去便知不是什么好茶,他转眼来四下打量,却见四下里简陋十分,便道:“这些日子大家都忙乱,没有顾得上你。你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阿狸眼圈一热,忙强笑道:“便是你看到的,终日衣食无忧也是不差的。”瞪了阿青一眼,道:“茶叶不好有什么打紧,左右不过是解渴罢了。”对着慕容秋风嘿嘿一笑,道:“能把粗茶喝出高雅的情调,方才是热爱生活之人。我还凑合,你也凑合着喝吧。”
阿狸不想把自己弄得可怜兮兮的样子,是以对着慕容秋风故作轻松。慕容秋风心中有些难过,却也装出洒脱的样子道:“是啊,跟你比,我就是个俗人罢了。”就着茶杯喝下一口来,道:“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么?”
阿狸笑道:“想说你自然就说了,何需我问来?”
慕容秋风嘻嘻一笑,正色道:“这些日子以来新皇登基,废除以往许多旧制,实行开明政策,广施恩泽,体贴民情,鼓励百官直言上谏,更是蠲免各种税赋,致力农耕,如今朝廷内外,竟是焕然一新的面貌。如果照此下去,那么天下百姓便可安居乐业了。”
阿狸想起姚广孝曾经说过的话,点头道:“这个自然,这个皇帝还是尽职的。”忽然想起什么,道:“那个杨溥放出来了吧?”当年杨溥为保朱高炽太子之位,被朱棣关入大牢,一直没有释放出来。
慕容秋风道:“陛下登基次日便释放出来了,并将其召入内阁之中,再加上杨士奇、杨荣,现今内阁成员中便有三位姓杨的。皇上对他们三位很是倚重,倒不枉三位当年力保陛下之情。”
阿狸又道:“当日先帝以酷刑处罚的那些大臣,就是方孝孺铁铉等人的后人,现陛下可也曾赦免了?”
慕容秋风面露惊讶之色,道:“昨日下午陛下方才颁下旨意来,赦免那些罪臣家属,并分给他们土地,令其安家乐业。不过,这些你怎么就知道了?你哪里来的消息?”
阿狸嘿嘿一笑,道:“你忘了我是谁?我是只狐仙嘛,什么事情掐指一算就知道了。”不理慕容秋风的白眼,顾自道:“这下流苏便不用躲藏了,她们姐妹也能自由行走了。”又道:“汉王怎么样了呢?”
慕容秋风道:“你既然料事如神,当然知道汉王已在北京城外驻扎数日了,苦于无旨不得进城,他只能在外面着急罢了。”说着看看阿青,道:“你来往于宫中,自然能听到这些消息了。”
阿青摇头道:“现在姐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也不敢多出去,既使去取个东西,也是匆匆忙忙的,哪里还敢去打探什么消息去?偶尔拾着听几句倒也是有的。”
慕容秋风点头道:“如此甚好,此时宫里宫外都是乱纷纷的,少沾惹些事情为妙。”
阿狸想起昨晚听到朱高炽与张皇后的对话,便问道:“皇上不让汉王进京,却是所为何来?他皇帝也做得了,再不让兄弟来祭拜先皇,倒真是说不过去。”
慕容秋风道:“这便是帝王权术吧。谁也捉摸不清皇上心思,对外只说新皇登基为稳天下,所有亲王一律不许擅自离开封地,私下来看,左不过因为汉王是个极难处理的刺头,倘若到时说些胡话,倒引起没必要的麻烦来。四殿下私下讲,皇上心里很是明白,知道如何来化解,现在不过是在煞煞汉王的气性,再过不了两日,便会召他进宫来。”
阿狸听到四殿下三字,心中一动,慕容秋风也意识到什么,忙道:“陛下让四殿下与夏元吉大人一起处理户部一些琐事,终日里也是忙得很,怕他也没有时间来瞧你吧?”
阿狸意味深长地看看他,口中却道:“我问你一件事,当日在蒙古先皇驾崩后秘不发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事情了?”
慕容秋风怔了下,笑道:“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思呢?我说我不知道,你会相信么?”
阿狸道:“四殿下如果知道,你自然会知道。”慕容秋风笑道:“这事情四殿下却是没有对我明说,我也是猜测出来的。那晚四殿下一直在皇上帐篷之中没有出来,且后来又见太孙殿下、杨荣大人等亦匆匆入帐,我与扶风便猜测有些不妙,再待快天明之时,却只见四殿下晕倒被人送了出来,我与扶风跟着照顾四殿下,别的事情自然顾不到了,接下来的事情你也知道的。怎么,”他笑道:“你今日突然相问,难道你当日早就知道了么?”
阿狸轻轻哼了一声,道:“你们偷偷摸摸搞的那些事儿,只有有心机的人才知道。我一个傻不拉几的弱女子,哪里知道这些?”
慕容秋风忙笑道:“不知道最好,知道了反倒担惊受怕。我倒情愿不知道的好。”阿狸故意问道:“那么英国公张辅也知道么?他在军中举足轻重,这个消息必然瞒不过他的。”
慕容秋风点头道:“想来也是知道,他也自知责任重大,一路上必是吃了不少苦,所以一回京城便病倒了,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好。”摇头又道:“看不出来他一介武夫,病起来却这么难以痊愈。”
阿狸笑道:“焉知不会是心病呢?”想起张皇后说张辅与朱高煦关系非同一般,如果真的这么说来,那么张辅当然是盼着朱高煦作皇帝,二人中间有什么勾结也未可知。
阿青忽然道:“想来是他心中有愧。”
阿狸不解道:“这怎么说?”阿青冷冷道:“他素日与汉王亲如兄弟,得知皇上殡天此等大事却连汉王也瞒下,可不是心中有鬼么?”阿狸便道:“这你可是胡乱说话了。你也知道那是大事,是秘不发丧,既然是秘,他怎么能作得了主告诉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