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端仪宫,赵千秋亲自服侍晟帝换上寝衣。晟帝舒了口气,看着赵千秋在镜子前坐下,不由道:“还是这里好,其他地方都比不得端仪宫和皇后让朕舒心。”
赵千秋一笑,没有回应。晟帝有些奇怪,若是平日的皇后肯定会略带娇羞地反驳他,怎么感觉今日这般冷漠?晟帝想了想。难道是刚才的中秋宴,皇后吃醋了?不应该啊,皇后向来端庄大度,从不会因为嫔妃的事情闹脾气。那是为何?晟帝想不明白。他走到皇后身后,取过梳子,正欲亲自为赵千秋梳发,她侧身躲开了。“陛下今日也累了,去歇息吧,臣妾自己来就好。”
赵千秋道,语气温柔一如以往,却没抬眼看向他。“朕不累,让朕为你梳梳头。”
见晟帝坚持,赵千秋也就由他去了。手中的青丝柔顺,一如皇后温顺的性子。晟帝看着自己相伴多年的结发妻子,心中涌现出一股柔情。他的皇后虽然不是他最喜欢的性子,少了些活泼娇气劲儿,却向来恭顺温柔,不争不抢,有容人之心,是位合格的皇后和妻子。最难得的是,她一心向着自己,为自己打理后宫,从无半句怨言。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晟帝心中感慨,不由道:“朕想到当初刚成婚的时候,朕也是这般为你梳发,你低着头怎么也不肯抬起来,害羞得很。”
赵千秋闻言,微微一笑。“那时臣妾不仅害羞,更多的是惶恐。”
“嗯?为何?”
“一国之君哪会亲自做这种事?臣妾当时还以为做错了什么,害怕得手都在抖。”
“哈哈哈!朕喜爱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呢?”
晟帝大笑,爱怜地抚上赵千秋的肩膀:“你啊,就是想太多。”
赵千秋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转移话题:“不知陛下还记不记得,当年陛下亲手调制了一款熏香送给臣妾?”
晟帝愣了下,有些不自然道:“啊,是有这回事,朕记得你爱极了那暖玉香……怎么了?”
“没什么,”赵千秋垂眸,“臣妾近来无事,便也想学学调香,特意从御制司调了个管事过来,奈何他只知制香,不会调香,臣妾便将人打发了。”
晟帝浑不在意:“这有何难,朕知道太医院的……”又突然顿住。“太医院?”
赵千秋侧头。“不是,朕是想说,找一个会调香的有何难?朕明日就派人去找。”
赵千秋一笑:“多谢陛下。”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赵千秋接过晟帝手里的梳子:“好了,剩下的臣妾自己来吧,您手下没个轻重,臣妾的头皮都被扯疼了。”
晟帝摸摸鼻子,只得坐到里间看书。赵千秋看着镜中,默默梳头,神色渐渐变得冷漠。晟帝还在骗她。暖玉香明明是太医院卢太医调制的,晟帝却说是自己亲手为她调制的。这本是一件小事,是晟帝为了讨她欢心撒的一个小谎。却让赵千秋不由联想到了其他许多事情。晟帝曾说,他会让赵千秋生下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半年后,惠妃诞下大公主。他说,龚宛进宫只因为她是尚书之女,自己绝不会动她分毫。后来,龚宛诞下皇子,晋封为顺妃。他说,他会护着她的母家,不让赵家被党派之争残害。数月后,她的父亲因与户部尚书龚成斗争失败被贬谪,外放寒苦之地。晟帝总会说些甜言蜜语来哄她。而她一直当真。暖玉香是这样,其他桩桩件件都是这样。可能是前几日连夜的梦境给了她预兆。也可能是这次的暖玉香给她当头一棒。赵千秋幡然醒悟,才发现从前的自己多么愚蠢,对晟帝再无法像从前一般倾付真心。之后的她该如何对待晟帝呢?赵千秋一时有些迷茫。赵千秋刻意拖延了许久,晟帝忍不住又走了过来。“还没梳好吗?”
“陛下先睡吧,臣妾等等就来。”
晟帝今日为了中秋忙碌一天,确实累了,闻言便兀自去了内室。幔帐撩开,一股带着苦涩药味的熏香气传来。晟帝皱皱眉:“这是什么香?”
“祈神殿的主祭给臣妾的安神香,据说能安神平气,陛下若闻不惯,臣妾让人换了?”
“算了,不碍事。”
晟帝摆摆手。赵千秋坐在外间,慢慢放下梳子,看向门口的方向。差不多是时候了。她想。几乎同时的,“陛下,陛下!观霞宫的丽嫔娘娘小产了!”
“什么?!”
晟帝一脸震怒地冲出来。门外的宫人跪地大声道:“太医已经过去了,说是,说是孩子保不住了。”
晟帝一惊,不由地倒退两步。“陛下!”
赵千秋上前扶住他,自己的手也不住地颤抖,一边对外道:“来人,更衣!”
晟帝快步走进丽嫔的寝宫时,正撞见宫女端着一盆血水出来。太医院的刘院判满头大汗,一见晟帝立刻下跪。“微臣参见陛下。”
“皇嗣怎么样了?”
晟帝急急问道。“陛下恕罪,微臣医术不精,龙嗣……没保住。”
刘院判将头贴在地上,惶恐不已。晟帝脸色铁青,从牙缝间挤出一句:“怎么回事?”
“这……”晟帝见他支支吾吾,一脚踹过去:“还不快说!”
胡子花白的刘院判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不敢妄动,眼睛一闭道:“丽嫔娘娘是中毒了。”
“中毒……什么毒?”
“是,是寒脂……”落后晟帝一步的赵千秋进来,正好听到这句话,眼神一暗。“寒脂?有什么作用?”
刘院判只得将寒脂的毒性说了一边。“一般女子若是长期接触寒脂,会体弱气虚,难得子嗣。若是孕妇,轻则伤及胎儿,重则流产。丽嫔娘娘这种情况,定是接触了剂量不少的寒脂,再加上孕期尚短,胎气不稳,便……”“查!”
晟帝一拍桌子,喘着粗气,咬牙切齿:“皇后你这就派人去查!好端端的丽嫔怎么会接触寒脂?定是有人搞鬼!”
“是,臣妾这就去办。”
赵千秋沉稳地福身,转身往外走,临走前看了眼刘院判。只见他闻言忍不住一抖,似乎在惧怕什么。赵千秋收回视线,抬脚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