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有些知道内情的官员,比如站在李沐正前方的英国公张维贤和成国公朱纯臣,当然成国公老实人,倒是一语不发的等着退朝,但看张维贤,似乎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他估计也是知道成国公的闷葫芦性格,压根儿就把成国公朱纯臣当空气,越过朱纯臣坏笑着对李沐道:“李柱国,锦宁,你看看,我就说有好戏看吧。”
张维贤先喊李柱国,后来又改了锦宁,显然是想和李沐拉近一下关系,李沐见英国公都主动放下姿态了,也赶紧投桃报李道:“国公爷,你是超然物外,无所谓的紧,无论傅大人参谁,这人的名声怕是要毁喽。”
今天大朝会,百官勋贵,属国使臣齐聚一堂,这要谁在这被参一下,明天肯定全大明都得认识他了。
“你要参谁?”天启其实心中极为不满,什么样的领导都不喜欢这种不按规矩办事的人,在这种场合参别人,明显是对皇帝的一种绑架,知道他不可能不予过问。但是你敢威胁皇帝,也要有被皇帝弄死的心理准备,不管参的是谁,傅木魁是不可能善终了。
“微臣参左佥都御史左光斗,参他在直隶屯田之时,擅修河工,导致山东大饥,白莲四起,老百姓民不聊生,恨之入骨!”傅木魁一副哭天抢地,悲天悯人的样子,还真让很多不知内情的官员有些怀疑起来,难道山东之乱,真的是因为擅修河工引起的?
“胡说八道!”对于傅木魁这个品级的参劾,大佬们自然是不会出面的,于是,另一位蓝袍官员出言呵斥道:“微臣乃吏科给事中魏大中,傅大人所劾之事,简直颠倒黑白,不知所云!左大人在京城屯田,上奏三因十四议,将水稻引入山东,直隶,黄河以北才第一次可以自产稻米而足。今年山东之乱,源于山东全境大旱,三年而无缓解,左大人不仅无过,而且有功!”
傅木魁用身家前程做赌注,岂能如此善罢甘休,依旧不依不饶的,哭天抢地的表示左光斗是国家蛀虫,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那种。
好好的大朝会,搞得一塌糊涂,天启心中不喜,但是还是耐着性子问道:“首揆有何意见?”
叶向高心中冷笑,知道这里不是争个高低的时候,只是淡淡的道:“陛下圣心独裁即可。”意思就是我没意见,你看着办。
“内相呢?”天启又转而问魏忠贤。
“现在傅大人参劾左佥都御史左大人,这事情谁对谁错,都不好说,先都停了职,等调查吧。”魏忠贤看上去古井无波的道。(明代都察院,为监察百官的机构,号称言不获罪,就是说什么都不会被定罪。全院设左右都御史各一人,左右副都御史各一人,左右佥都御史各两人。左光斗是左佥都御史,正四品,杨涟是左副都御史,正三品。)
停职调查,其实也是处理这一类参劾的标准程序,无论怎么样,有人参你,错没错不说,还是要表达一个态度的。停职回家,工资照领,就当放个假休息几天了吧。
这个事情在大明实在是太常见了,只不过左光斗是在元旦大朝上被参的,看起来好像很严重的样子,其实要是换屹立三朝而不倒的叶阁老早就看得云淡风轻,叶阁老在江湖漂到今天,被参了至少也有几百次了。每次有了弹劾奏章,叶阁老还挺高兴的,又可以放假了,年纪大了,老上班对身体不好。
李沐看着眼前的活喜剧,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一丝不安,联想起前几天看到的行色匆匆的魏忠贤,总觉得傅木魁的这个参劾肯定是有后续目标的,只是现在还不知道目标到底是谁。
左光斗最大的政绩,是出京屯田,这个事儿也没有别人参与,像牵连同党实在是有些牵强。但如果不是对准屯田的事情,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大朝会结束之后,按例请四品以上官员入宫用膳,不少高官被奉天殿前的那一幕搞得心不在焉的,吃喝的兴致都比以往少了很多,气氛不甚热烈的情况下,大家也都没有多再交流。
倒是这英国公真是个话痨,从一进门开始,就坐在李沐的身边叨叨个没完没了的,大多是好奇李沐在战场上干得那些提气的事儿,李大公子看对方世袭公爵,多少也给了点面子。耐着性子,选了些精彩的说了,没想到听众越来越多,衍圣公孔胤植,成国公朱纯臣,怀远侯孙延龄,以及一大帮子勋贵武将,都跑来听李沐说书。好好的百官新年宴会,搞得和百家讲坛一样。
外面人声嘈杂,觥筹交错,而在奉天殿正大光明的御座之后,魏忠贤却和自己的外甥傅应星站在一起,两人嘀嘀咕咕一阵,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一顿早饭,硬是吃到了下午,从皇城中走出来的李沐真是后悔的不行。想想上朝这事儿,确实是痛苦,早上四五点起床,中午才堪堪结束,换了李沐去做皇帝,估计也不太愿意每天都上朝去见那帮大臣。
原本,谁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傅木魁,一本小小的奏折,到底会在天启年间的朝堂上,留下怎样的痕迹。但是,却正是这一本奏折,搅动了原本就已经剑拔弩张的阉党和东林之间的大决战,只是现在,谁也没有意识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