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叫弟子忧心得紧啊。”曾经,在他心里,沈玉奚是不染凡尘的仙人,动一个念头都是对他的亵渎。呵,亵渎?明明不过是一个骨子里烂透了的伪君子。偏偏端着一幅端肃雅正凛然不可侵犯的清贵模样,引得不谙世事的少年人心向往之。……在他的记忆里,沈玉奚鸦羽般的墨发向来是一丝不苟的束在道冠里,道袍是一尘不染连条褶子也没有,好似云海仙山的雪莲干净明雅……品行高洁?不染凡尘?不过是空有皮囊的伪君子罢了。“……滚开……”他是真的恨他啊。“虽然师尊对弟子总是恶语相向,可弟子却是总是舍不得眼瞧着师尊受苦的……”发冠早已不知扔在了哪里,乌墨发丝间,可以窥见后颈凸出的一节颈骨,细白而柔弱,好似只要轻轻一掐就可以掐断。沈玉奚因为惊惧而颤抖了下,脖颈在重渊粗暴的动作浮出了惊心动魄的青紫淤痕。一声短促的惊喘从他的唇缝溢出,余音被死死地咽了下去。沈玉奚眉眼低垂,一副目下无尘,冷心冷情的模样。仿佛无论万事,还是万物,都无法进入他的眼中,更逞论是被放在心中。重渊心念一起,动作无意识重了一分,随即沈玉奚玉白的肌肤便浮现了一道醒目的淤痕。曾经,沈玉奚对他的一丁点好,都足矣他为沈玉奚赴汤蹈火,死不足惜。可到头来,沈玉奚又是怎么对他的?他的头颅被砍下,身首被分离,无数浓如黑烟的鬼魂,厉声嚎叫着扑向他,想要吞噬他。为什么……他在生前看见的最后一幕,却是沈玉奚把他的金丹取出后,决然离去的背影。为什么……他在深渊地底,万被鬼缠身,被噬魂龋肉。他吞噬了所有的鬼气与魔气,带着对沈玉奚的恨重新回到人间,想问他一句,为何。问他,这么多年,可曾后悔。重渊的眼眶隐隐泛出血色,语调飘忽,语气却像是非要知道不可:“师尊可曾后悔过吗?”你可曾有过一瞬,哪怕一瞬的后悔?后悔……杀死我。……什么?沈玉奚的心脏狂跳不止,眼前的一切仿佛蒙了一层雾,耳边是轰鸣的心跳声,以及他愈发粗重的喘息重渊的话像是隔着重重纱幔,他听不清,也辨不明。他又到底在发什么疯?“看来师尊是不曾后悔了。”重渊的声音又轻又凉。……后悔?后悔什么?沈玉奚隐约意识到什么,心中荒谬,重渊这种恶事做尽的疯狗,也会伤心?重渊的手滑过沈玉奚颤动的眼睫,绷紧的下颌,最后落在他起伏的胸膛,我真想破开你的胸膛,看看你到底是多么铁石心肠。为我落一滴泪重渊挑起沈玉奚的一缕发,态度轻佻,恣意风流。他细细嗅了嗅,轻咦道:“师尊身上怎地这般的香,莫非是身上搓了香粉?”胡说八道,信口雌黄。沈玉奚出了许多汗,墨发湿淋淋的贴在额间鬓角,冷玉似的身子被蒸腾出淡淡的粉,双唇红润,仿佛上了一层胭脂,他拧着眉,颤着声:“……滚、开……”“滚开?”重渊抚上沈玉奚泛红的脸颊,语调带着高高在上的怜惜:“可我若是走了,谁来帮师尊呢?”当初有多少的崇拜仰慕,现在就有多少的憎恨厌恶。只多不少。沈玉奚闭着眼,鸦羽长睫不安的颤动着,无意识地用发烫的脸颊挨着重渊的手蹭了一下,眉目间是不自知的情态,“你走……”走开。“真是倔强。”重渊假惺惺地叹道,“弟子既知师尊有难,又如何能够袖手旁观呢?”“——别碰我!”沈玉奚霍地睁开眼,眼神冷厉含霜。沈玉奚不住地挣扎,却被重渊牢牢按住,连分毫也不曾逃离出去。“放开我……!”“滚,唔……”沈玉奚难耐地拧眉。“师尊在说什么?”重渊的指节在沈玉奚的紧抿的双唇上不轻不重地按压了一下,冷冷道:“师尊这张嘴真是牙尖嘴利,讨人厌得紧……”沈玉奚嫌恶地偏头躲避,却被重渊掐着牙关,无法动弹。“呵,”他冷冷笑了一下,骂道:“小畜……生!”重渊眼中翻涌着令人胆战心惊的暴戾,恨声道:“看来是本座对你太好了?到现在你都还没有认清自己的处境!”“……唔……”沈玉奚的眉屈辱地颦起,眼中逼出了泪意。“——”沈玉奚难受得喘不过气,他像是失了声,无声地张开嘴,不断涌出的泪水打湿了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