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王富贵怕是怎么也想不到他心中认定的绝世美人居然就是那些修士口中谈论的罪人沈玉奚。他等了一会,见王富贵还没有反应,微微拧着眉,在柜台上敲了敲。“店家?”“好咧,一间上房。”王富贵从旖旎的神思抽离,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钥匙,恭恭敬敬的递过去,“客官里边请,楼梯走上去最边上的那间就是了。”沈玉奚收起钥匙便走王富贵摇了摇头,这些仙人修士哪里是他可以肖想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突然,他想到方才他似乎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他的鼻子比常人要灵敏些,他很确定那股血气是从那位神秘的客人身上传来的,“客官——”沈玉奚的脚步一滞。整个大堂似乎静了一瞬,意味不明的视线三三两两的落到他身上,沈玉奚绷紧了神经,警惕地看向出声的客栈掌柜。“仙师需要我们准备饭食吗?”王富贵搓了搓手,谄笑道。纱帽上的罩纱荡了荡,一声微不可闻的“可”从底下飘了出来。王富贵便扭过头冲小二王小六喊:“天字七号房,准备饭食一份——”一扭头,那位客人已经上了楼。真不愧是修士,动作就是快。王富贵不无艳羡的想到。一合上门扉,沈玉奚强撑着的身形便矮了下去,单单是从楼下走到房间,他便出了一身的汗。应该说他这一路走来,几乎将前半生的汗全都流尽了。他佝偻着身子,背脊弯出一道痛苦的弧度,斗笠掉在一边,露出底下惨白如纸的脸来,秀美的眉尖痛苦地颦在一起,一线艳红的血从他的嘴角缓缓滑落,溅在地上,开出一朵苦痛的花。拜他那个众口交赞的好弟子所赐,他如今丹田被锁,可以调动的灵力近乎与无。没了灵力,他连凡人也不如。沈玉奚缓缓地褪下衣物,他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冷白的身子上面坠着细密的汗,一条细长的锁链自他的脖颈绕了一周,蜿蜒的缚住了他的身子,深墨的锁链与玉白的肤形成最冷艳的对比。触及身上的锁链,沈玉奚的眼中闪过一丝憎恶。与其他房间不同,天字上房的内部就有一个浴池,上头刻着阵法,只要放入灵珠便可自行引水烧开进行沐浴,里面各色沐浴用具一应俱全。绷直的脚尖试探的点在水面,刻骨冷意瞬息被滚烫的热水驱散,沈玉奚慢慢坐了下去,温热的水流迅速而温柔地包裹了他的身体。他生来高贵,拜入玄天剑宗后亦是如此,从未吃过半点苦头,全有人来服侍,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舒适至极,养得一身的金枝玉叶。伤口甫一接触热水,他便皱起眉头,细细的抽气。沈玉奚倦极的靠在浴池壁上,热水没过他的锁骨,氤氲了眉眼,只余一双如美玉雕琢的手攀在浴池的边缘。水温在阵法的控制下维持在一个适宜的温度,水汽氤氲,模糊了一切。……沈玉奚是在仙盟境内的一个小村庄醒来的。那个时候天还只是微亮,没有人发现他已经不在狱中。去仙盟,仙盟要论他的罪,废他的修为,毁他的功法。回玄天宗,在玄天宗,有师兄护他,他确实不会多受刁难,可他如今无修为傍身,玄天宗又实在是太远,只怕他未到玄天宗,便被仙盟的人捉住了。思来想去,竟只剩下隐瞒身份的躲藏逃亡这一条路可走。他浑浑噩噩地走着,不知该去往何处。天下之大,他已无处可归。整个修真界,所有的修士都盼望着他去死。而这一切,都是拜他的弟子所赐。想到他的那个弟子,沈玉奚恨意顿生。不知为何,他心跳突然跳得很快,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摄住了他的心神。沈玉奚急急地从浴池里爬出,连身上的水珠也顾不得擦,匆匆地披上衣衫。就像他一月前的那次,那次他的心也是跳得这么快,然后,他毫无征兆的在众目睽睽之下爆发了魔气,从玄天剑宗的清霖长老变成了人人喊打的魔修,身败名裂,众叛亲离。这一次他心跳得那么快,又会发生什么?不知是紧张,还是因为在热水中泡得太久,沈玉奚起身时手足有些发软,脚被堆在地上的杂物绊了下,踉跄了两步,从容尽失。惶恐在发现他用来遮挡面容的斗笠不见时攀升到顶峰。手中的斗篷落了地,他跪在地上,急而慌地举目四望。空无一人的房间,寂然无声。正惴惴不安之际,沈玉奚听见了一声轻笑,在空旷的房间之中清晰异常。在沈玉奚听来,无异于雷霆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