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尚未束到冠中的墨发披散着,被风吹着胡乱的飘,加上白得惊人的脸色,更像是一缕被风一吹便会消散的幽魂了。“师尊……”离渊紧紧握着沈玉奚冰冷的手,不住唤道:“师尊,你看看我,你看看我……”终于,一声声呼唤穿过被迷雾笼罩的识海,传到沈玉奚的耳中。沈玉奚眼睫蓦地一颤,抬眼看向离渊。“……离渊?”他感到头晕目眩,纵是近在咫尺,弟子离渊的五官在他眼中也是模糊不清的,他的眼前仿佛笼罩着一层纱,或是一层雾,声音也好,画面也罢,全都变得难以捉摸。沈玉奚手指动了下,暖融融的热意自相触的肌肤无止境的传来,巨大的空洞感得到了填补,他从混沌中醒来,飘荡的魂魄归于原位。“我没事。”沈玉奚出言安抚自家弟子。他回握了下离渊的手,而后抽离,将手缩回袖摆,“你回去歇息吧。”沈玉奚将离渊劝回,独身一人留在稠深的极夜里。他在原地呆立了许久,心中不知缘由的惶然却始终无法淡去,就好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沈玉奚似有所觉地抬起头,望了眼天色。“啪嗒。”一滴水珠落在沈玉奚的手背上。落雨了。沈玉奚伸手接住落下的雨珠,慢慢回到清静峰。…………转眼便是一月之后。沈玉奚站在炼丹室外。今日他来得比以往要早些,天还未亮,他便到了。自上次无端惊醒以来,他便常常被睡梦中出现的画面惊醒,然而醒来之后,却又记不清梦中的任何画面。纵然醒来,梦境里的不安、心悸、悲伤……种种情绪还是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好在,吃过黯无笙配置的丹药后,这一症状减轻许多。那些杂乱无序的,压抑的画面不再趁着他入睡时侵入他的脑海。日子终于回到平静之中。黯无笙从炼丹室里走出,将手上握着的丹药递于沈玉奚。“这是最后的丹药。此后种种,皆看他自身造化如何。”沈玉奚接过,认真道谢:“这一月以来,辛苦黯先生了。”黯无笙可有可无的点点头,问过沈玉奚最近的状况后,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这次怎么不见你那弟子同你一起?”“他留在峰内练剑。”提及自己的弟子,沈玉奚的眼神微软,眸中藏着提到自家得意门生的师尊惯有的自得:“离渊在剑道的天分极高。”“是吗?”黯无笙不置可否。“是的,论天赋或许只有淸霄能够比过他。”想到淸霄,沈玉奚的神色一黯,握着瓷瓶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心情陡然沉重起来。淸霄……黯无笙又取出一个天青色的瓷瓶:“这是安神精心的丹药,你拿着。”沈玉奚谢过黯无笙,低声道:“……今日要教新的剑招,我……先回去了。”“去吧。”世人对沈玉奚与淸霄剑尊这对道侣的印象是天作之合,琴瑟和鸣,可鲜少有人知晓,沈玉奚是其实恨过淸霄的。一夜之间,他失去了所有,往日和善的师尊其实对他心怀不轨,而他苦修得来的修为不过是供养体内蛊虫的养分,陷入绝望的他打算自爆金丹。他宁死也不愿让道宏得逞,不愿自己沦为道宏的炉鼎……是淸霄从道宏手中救下他。淸霄让他免于落入道宏之手,可淸霄所做的事和道宏想要对他做的,又有什么不同呢?那个时候,他被欲蛊控制,神志不清,整个心神只想要与人交he,可淸霄——淸霄是清醒的,他的修为是那样高,只要淸霄不想,他又能强迫淸霄做什么呢?淸霄明明可以推开他,可他没有,淸霄……为什么要对他……对他做那种事?…………在那件事之前,沈玉奚同淸霄的交集其实并不算多,更逞论有什么特殊的情谊了。若真比较起来,镜花源那一次里可以说是他与淸霄剑尊唯一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接触,也是那一次的短暂接触,叫沈玉奚对淸霄有了比较清晰的认识。虽然淸霄剑尊看起来冷冰冰的,其实人还是挺好相处的嘛。如果有机会做朋友的话就好了。那个时候的沈玉奚最不缺朋友。所以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里短暂的出现过一瞬,便被他抛在脑后。剑尊淸霄对于他而言不过是比较厉害的师兄,沈玉奚敬仰他,钦佩他,却从未想过要喜欢他,爱慕他。他情窍开的晚,十六七岁的少年人正是春心萌动的年纪,嘴里,眼中,说的,看的,都是自己的心仪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