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进行到这里,父子两人分歧的本质已经显露出来。
从表面上看,麦尔的想法要更人性化一些,格瑞的想法则是太过极端,没有人情味。但就本质而言,麦尔的想法才是最没有人情味的。虽然他给了外界人入境的机会,还会定期向外界提供文化输出,但在这之前,他毫不留情的把这些人隔离在了分界线之外。
在理想状态下,想要改变的人会努力朝着分界线之内前进,但这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想当初,上今县民因为受不了韦林的剥削,纷纷逃往拜伦斯堡,韦林便想方设法的阻拦他们,甚至不惜大开杀戒。
统治者不会坐视领地里的百姓逃跑,因为这会损害到他们的利益。有多少统治者愿意放弃权力和尊荣,亲自打着领民投靠到麦尔这边呢?这样的人在统治者中绝对是凤毛麟角,而他们的行动也注定不会一帆风顺,因为在他们做出这样的决定时,他们的领地、领民和财富就已经被其他人盯上了。
麦尔一直反驳格瑞的想法有太多理想化的地方,事实上他的想法中理想化的地方要更多。但是格瑞只是将其中的一些关键点指了出来,并没有像麦尔那样把对方想法中所有理想化的地方全都指出来。
这并非是在手下留情,而是因为格瑞在辩论中保持着一定优势,所以他没必要像麦尔那样反驳对方的观点。在大多数情况下掌控话题的人都是他,在最后一段辩论时也是如此。两人之所以辩论的有来有回,是因为行动权在麦尔那里,格瑞属于建议方,本就处于劣势,所以表面上二人才会平分秋色。
当麦尔主动把话题引向神的时候,他就注定要输掉这场辩论了。他是神的信徒,他虽然没有向神效忠,但从他对神的了解,和他的所作所为来看,他是很在乎这位神的。如果他不在乎神,他怎么可能如数家珍般的把神的心意和神对世人的爱说明出来?如果他不在乎神,怎么可能主动挑起父亲扔下的担子?
麦尔从出生到现在,没有亲眼见过神,也没有亲耳听过神的声音,但他却可以毫不犹豫的承认神是他的王。一个掌握实权的国王在没有受到任何威胁,也没有得到任何好处的情况下,甘心情愿的承认一位从未亲眼见过的存在是自己的王,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麦尔尊重人选择的权力,不是因为他博爱,而是因为这权力是神赐给人的。他提到这件事的时候,是先提到了神,然后才说自己的想法,这就是最明显的证据。在麦尔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之前,格瑞不敢主动提起这个话题,因为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儿子了,他不清楚麦尔现在的信仰状况,如果麦尔已经把信仰当成了可有可无的事,失败方就是格瑞了。为了稳妥起见,他只能等麦尔主动提起这个话题。
如今麦尔仍然坚守着信仰,格瑞就可以从信仰的角度指出“分界而治”最本质的问题,给他致命一击。这一击对于麦尔而言并不痛,反倒是给他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让他对自己的想法懊悔不已。
对于围观的女人们而言,局势的转变只是瞬间发生的事。她们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情况,麦尔就认输了。然而还没等她们想明白麦尔为什么认输,格瑞也认输了。
“我的想法也有问题。”格瑞说,“就像你说过的那样,我的计划会带来很大的牺牲,相比之下,你的计划要温和很多,也更容易被人接受。我觉得我们的计划中有很多相似之处,我们可以抽出时间好好讨论一下,制定出一个更加完善的计划。”
“嗯,就这么定了!”
刚刚还争论不休的两人,转瞬间就握手言和,还成为了合作伙伴。这种情况对于绝大多数女性而言是很难理解的,不过对于女人们而言,丈夫没和亲人产生矛盾就足够了,至于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并不重要。
公事一了,格瑞和麦尔就恢复了疼爱妻子的本性。二人争相呼唤外面的卫兵,让他们催厨房做饭,又让人送来果汁和点心,给女人们解渴,垫垫肚子。
女仆们在议事厅点起了蜡烛,没过多久,果汁和点心也送来了。众人在轻松的氛围下吃喝,女仆们把议事厅中的状况告知给外面的人,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真是个奇妙的家族……
羽明礼默默咀嚼着点心,却根本没品出点心的味道。她感觉心里痒痒的,满脑子都是拜伦斯家族的事。她对这个家族充满了好奇,甚至还有些向往。她不禁幻想着自己成为拜伦斯家族的一员后的情景,心中居然涌出了兴奋感。
也许……也许嫁给国王陛下不是件坏事……
羽明礼微微一笑,在心中拧了很久的疙瘩,就这样在不经意间解开了。
而在另一边,宜娟和宜妧心中的疙瘩却越来越大。
宜娟的精神状态正在逐渐恢复,但随着精神状态的恢复,她越发想念她的儿子。现在的宜娟没有心思嫁人,她只想见儿子一面,哪怕只是见一面也好。宜娟想去莱茏家给前夫做妾,这样一来她就能见到儿子了。
但是宜姗却想让她和宜妧也嫁进拜伦斯家。在遥林城的时候,宜姗也有过类似的想法,那是为了让妹妹摆脱政治联姻的命运。但是这一次,宜姗是为了自己才这样做的。
腾炎家族的覆灭,让姐妹三人彻底自由了。母亲还活着,死的是那个眼中只有利益的父亲,还有那些同父异母、遗传了父亲贪婪的哥哥。在得知他们死讯的时候,宜姗心中没有任何感觉,到了第二天才稍稍有了一点悲伤的感觉。到了第三天的时候,三姐妹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商量起母亲来拜伦斯堡后的事情了。
但是没过多久,宜姗的心中就出现了危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