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对面的小姑娘面色微僵,他轻轻笑了笑,温声道,“你比糯糯还要小上几岁,就随糯糯一般喊我六哥好了。”
被人戳破了谎话,饶是温秀秀这般总是心平气和的人,也不由觉得有些羞恼:“殿下作何戏弄民女?”
赵曦珏一扬眉梢:“温姑娘方才不也是装作没认出我的样子么?”
此话一出,温秀秀便知道自己已经露馅了的事实,羞恼之余又平添尴尬,她别开眼,咬着嘴角低声道:“殿下方才也说了,一面之缘,民女一时没认出也属常事。”
赵曦珏眯了眯眼睛,笑意玩味:“当真是没认出来?”
温秀秀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应道:“当真没认出来。”
话音刚落,却见自己身前忽然多了大片阴影。她下意识地抬头,却对上一双清晰地能映出自己面容的双眼。
她甚至能数清对方微微下垂的睫毛。
“不知这样能否让温姑娘记得在下?”赵曦珏垂眸望着那双近在咫尺的凤眼,离得这般进了,她笼在眼前的雾气才消失不见,漆黑的瞳仁中满是震惊。
赵曦珏咂摸了着她这是太震惊了,以至于连当下发生了什么都没反应过来么?
温秀秀不论看谁都是朦朦胧胧不甚清晰的,像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一个人,以至于能够清楚地看见对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于她而言确是平生未有。
一时间便忘了动作,只能呆呆瞪大双眼看着对面那双眸子漫起越来越深的笑意,耳畔响起的声音似是漫不经意,又似是刻意为之:
“温姑娘记住在下的模样了么?”
说话间的热气散在她的脸上,与呼吸交织在一起,温秀秀的目光恍惚着挪到了赵曦珏微弯着弧度的唇瓣上,又恍惚着挪回到他的视线中,缓缓消化了一下他话中的意思。
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与赵曦珏的距离,好似离得太近了些。
对着那双清亮的眸子,她平日里的稳重淡然在这一刻尽数抛之脑后,清丽的俏脸在瞬间涨得通红,抻着脖子便往后倒。
却忘了自己眼下是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后头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
猝然而来的悬空感让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呼,下意识地闭紧双眼,探出手去想要撑住地面以免自己摔得太惨。
却觉腰间忽地被一股力道拉扯过去,伸出的手跟着被拉回,入手是一片细腻触感。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取而代之地是落入怀抱中的温暖。
赵曦珏也是一阵后怕,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儿,见她惊魂未定地仰脸看向自己,手指已不受控地点在了小姑娘的额角:“怎么这般不小心。”
温秀秀受了这连番惊吓,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更何况她打心眼里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又想起自上京后便压抑在心中的委屈,连串儿的泪珠便从眼中滚了下来。
“诶,怎么哭了?”赵曦珏被她哭得一下子慌了神,来不及细想便抽出袖袋中的帕子轻手轻脚地给小姑娘擦泪,“是我不好,我不该逗你的,莫要再哭了,当心伤了眼睛。”
语气是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轻声细语。
可被他这般一哄,温秀秀的眼泪非但没有停下,反倒落得更凶了:“你们都欺负我!凭什么都欺负我,我又没做错什么!”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了我不要去清王府非要我去,又不是少了清王府往后我就要饿死街头了,她都瞧不上我,我才不要给她做媳妇……”
初时的慌乱散去,赵曦珏听着小姑娘的哭诉,渐渐反应了过来。
或许确实受了惊吓,可真让她委屈至此的原因,恐怕还是与她的婚事脱不了干系。
赵曦珏眸色温柔了些许,抬手轻轻拂了一下她的额头,温声道:“你不想嫁,谁也逼不了你。”
温秀秀的哭声停了一下,她吸了吸鼻子,泪眼朦胧地瞧向说话的人:“真的?”语气里满是质疑。
“真的。”赵曦珏被她慢一拍的反应给逗乐了,拿指尖蹭去她眼尾的泪珠,“孤是大夏的太子,孤说可以,那就是可以。”
温秀秀怔怔地望着眼前人温柔浅笑的模样,方才的委屈竟随着他的话渐渐平复了下来。
赵曦珏适时拉开了二人的距离:“不哭了?”
哭闹时说的话回到了脑海中,温秀秀微红了脸,垂头低低应了一声。想用帕子将未干的泪痕擦干净,拿起来时才发现自己手上拿着的并非自己的帕子,是赵曦珏方才递过来的。
脸上的温度更热了几分,她低着头,呐呐无言。
赵曦珏只当没瞧见:“温姑娘,你的眼睛可曾寻良医瞧过?”
温秀秀愣了愣,知道自己瞒不过去了,遂抿唇轻点了下脑袋,低声道:“瞧过了,发现的时候太晚,治不好了。”
她以前看东西与常人无异,只是她自幼喜欢看书,时常瞒着父母半夜起来偷偷借着月光看,时间久了,眼睛看东西便变得越来越模糊。可她怕父母担心,一直瞒着没说,直到她接连认错了家里人,才被瞧出端倪。
只是那个时候眼疾已落下了,虽不至于严重,但想要恢复成以前的水平,却是万万不能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母亲去寻了姨母,希望二表哥将来能够娶她。
赵曦珏自然也能想到其中缘由,“嫁去清王府便是锦衣玉食,二公子不必承嗣,哪怕你有眼疾也不碍什么……”见小姑娘两瓣红唇越抿越紧,他轻笑一声,“可你却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