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屿走进电梯,心不在焉地按了两个键,门甫一合上,电梯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就开始一层一层地往上跳。
他垂下眼,眉心间刚被赵行川三言两语抹下去的纹路又缓缓浮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和赵行川在一起的时候,施屿觉得自己似乎能获得一种义无反顾的勇气,好像他又回到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时代,面对着前途未卜的草野茫茫,依然能直前勇往。
可是赵行川给的勇气是一次性的,药效过了,他就又变回了那个不知所措的大人。
“我这不是拉着他往火坑里跳吗?”施屿按了按发紧的指节,心想,“万一他以后回过神来…怨我怎么办?”
直到此时施屿才明白,有些事情不到亲尝,总听来笑话——他以前总觉得,电视剧里那些男女主优柔寡断、藕断丝连的情感是场戏剧般的喜剧。
他根本没办法做到自己所说的那样坦然。
如果生命只剩下最后三天?你会做什么?
施屿想剖开自己的身体,把五脏六腑都血淋淋地摆在他眼前。想亲吻他,想把自己刻进他滚烫的灵魂。
最好……最好能让他永远记得自己,哪怕自己死了也要耍无赖地在他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最好赵行川除了他以外,不要再爱谁。
可是他舍不得,施屿觉得,赵行川的眼睛应该永远像他第一眼看见他时那般澄亮,里面装满了他秘而不宣的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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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路上还有许多车辆来来往往,赵行川恨不得就地做一个马路上的弄潮儿,旋转着把车飘回家。
车虽然没开飘,但赵行川的心里已经飘飘然到迅速构建出一个关于他和施屿美好的未来。
赵行川脸上的笑容还没消下去,就这样一路傻笑着回到了家里。
他打开门,眼神扫过鞋架,发现原本都会摆得满满的鞋柜上少了两双鞋,一双是他的,一双好像是保姆李阿姨的。
往年阿姨连大年夜都不回家,一是她嫌车票贵,哪怕赵母表示车费她报销,一股脑只想给家中三儿子攒彩礼钱的李阿姨也不肯回去,宁愿把那车票钱打进银行;二是因为往年赵行川春节都没空回家,家里这对夫妻进厨房就像刘姥姥进了太空舱,除了和锅碗瓢盆干瞪眼以外,啥都不会。
再加上赵老头子性格顽固,认为过年去外面吃的食物都没有灵魂,所以过年这几天他们一般会用大红包把李阿姨留住。
但是今天李阿姨居然不在……
“爸,妈。”赵行川脱掉鞋子,一抬头就看见了他两位端着严肃脸走过来的父母,“今天是什么隆重的日子?你俩一起来迎接我。”
“先进来,你爸有话要和你说。”赵母强行正色,在赵行川眼里看起来有点滑稽。
赵行川第一次在家里遇上这种气氛,已经猜到了原因,但他实在严肃不起来,反而还丧心病狂地觉得有点乐了。
但看见他爸严肃的眼神,实在不好不给面子,于是只好憋住了没笑。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赵父看着自家儿子憋成灌汤包一样的脸,气不打一处来,“给我滚进来!”
赵行川当然不好再嬉皮笑脸的,于是乖乖夹了尾巴,低眉顺眼地跟在两夫妻身后。
他知道赵旭羿向来吃软不吃硬,于是强行给自己降了音量,小声地喵道:“李阿姨呢?”
“回家过年了。”赵母悄悄回头,对赵行川挤眉弄眼,大致意思是:“待会机灵点!”
赵行川偷偷在他爸身后比了个手势,用口型回复他妈:“明白。”
两父子在餐厅里面对面落座,赵旭羿冷着脸,沉默良久,没开口。
赵行川低声打破沉默:“爸?”
“以前,我不让你下厨,你偏要学;再后来,你想去电视里唱唱跳跳,我不肯,你偏要去;接着,你又转行去拍戏,我不同意,可你还是去了。”赵旭羿叹了一口气,“虽然你妈老说你老爸顽固不化,但我最后还是学着接受,宽容对待你自己选择的人生。”
“就这一回,你能不能听一次老爸的话?你考虑考虑我和你妈,好不好?”
赵行川原本多次在心里构想,酝酿着时刻把一个漂亮的小论文砸在他爸脸上。可是那些措辞都是构设在他爸发火怒骂他的基础上。
可是他爸没有。
赵旭羿没有骂他,也没有让他滚出这个家,只是心平气和地,用近乎恳求的语气想要说服他。赵行川突然就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特别不懂事的孩子。
“喜欢什么,喜欢谁,都是你的自由——这个老爸用你出生后的二十几年学会了,可是行川,你是我的孩子,我和你妈是世界上最希望你幸福的两个人。爸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你要选的路太难了,爸希望你能和别人一样。”赵旭羿顿了顿,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推心置腹地和赵行川说过话了,所以老头子的业务并不是那么纯熟。
“爸以前想让你成为一个叱咤风云的企业家,完成一些老爸未竟的心愿,可是现在爸什么都不想了,你当个普普通通的人就好了,平凡点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吗?”
赵行川没料到老头子会这么温柔地打亲情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但他也只是愣了几秒,然后就对上了赵旭羿的眼睛:“我不知道,我也想了很多,但是我就是特别喜欢他,从来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以后大概也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