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家之要
定國本
嫡庶之分宜辨
《春秋左氏傳》:‘桓十八年,周公欲弑莊王而立王子克。www.Pinwenba.com莊王,桓王太子。王子克,莊王弟子。辛伯告王,遂與王殺周公黑肩,王子克奔燕。辛伯,周大夫。初,子儀有寵於桓王,桓王屬諸周公。辛伯諌曰:‘並后妾如后、匹嫡庶如嫡、兩政臣擅命、耦國都如國,亂之本也。’周公弗從,故及及於難也。’
臣按:莊王嫡也,子儀庶也。桓王屬子儀於周公,是有私之之心也。周公欲弑莊王而立子儀,是成桓王之私也。君臣共成其私,而不顧天下之正理,其得免乎?宜周公之及難也。
齊侯襄公使連稱、管至父戍葵丘,二人齊大夫。葵丘,齊地。瓜時而往,以食瓜爲侯。及瓜而代。戍之明年又食瓜,則代還。期戍,公問不至,代還之問不至。請代弗許,故謀作亂。僖公之母弟曰夷仲年,夷仲,字。年,其名。生公孫無知,有寵於僖公,衣服禮秩如適適太子,襄公絀之謂降其禮秩,二人因之以作亂。二人,連稱、管至父,二人本謀亂,因無知之怨,遂作亂。連稱有從妹在公宫,無寵。使間公伺公之間隙曰:‘捷,吾以女爲夫人。’捷,克也。言無知事成,則以女爲夫人也。女,音汝。冬十二月,弑君立無知。
臣按:兄弟之子,猶子也,愛之之一則可,而衣服禮秩皆與適同,則不可。僖公之寵無知,宜若厚於兄弟之子者,而不知古人崇異世嫡之禮,非以自私,所以明尊卑之分,杜僭忒之源也。其召後日之禍宜哉。
漢成帝時,傅昭儀及子定陶王愛幸,寵於皇后、太子。言昭儀之寵過於皇后,定陶王之寵過於太子。丞相匡衡上疏曰:‘聖王必慎妃后之際,别適長之位適讀曰嫡。禮之於内也,卑不踰尊,新不先故,所以統人情而理陰氣也。禮屬陰,理得則陰氣順,故曰理陰氣。其尊適而卑庶也,適子冠乎阼,禮之用醴。冠,謂行冠禮也。阼,主階。醴,甘酒也,貴於衆酒。衆子不得與列,所以貴正體而明嫌疑也,非虚加其禮文而已。乃中心與之殊異,故禮探其情而見之外也。如當親者疏,當尊者卑,則佞巧之姦因時而動,以亂國家。故聖人謹防其端,禁於未然,不以私恩害公義。
臣按:匡衡援古人之冠禮以明適子之重,衆子不得而並焉。旨哉斯言,人君不可以不知也。
三國呉大帝赤烏五年,立子和爲太子,霸爲魯王。霸,和母弟也。呉主權愛之,與和無異。其傅是儀諌曰:‘魯王兼資文武,宜出鎮四方,爲國藩輔。且使二宫有所降殺,以正上下之序。’不聽。八年春,呉太子和與魯王同宫,禮秩如一,羣臣多以爲言。呉主權乃命分宫列僚,二子由是有隙。霸曲意交結名士,於是仇黨疑貳,舉國中分。太子寵日衰,霸黨從而毁之,權惑焉。陸遜諫曰:‘正統、藩臣,當使寵秩有差,則彼此得所,上下獲安矣。’書三四上,辭情危切,權不悦。太常顧譚上疏曰:‘有國家者,必明嫡庶之端,異尊卑之禮,使髙下有差,等級踰邈。則骨肉之恩全,覬覦之望絶矣。臣之所陳,非有所偏,誠欲以安太子而便魯王也。’由是霸惡譚,全悰亦惡之,相與譖之,呉王徙譚於交州。權以魯王霸、楊竺之譖,數遣使責問遜,遜‘遜’,原脱,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補。憤恚而卒。初,潘夫人有寵於呉主權,生少子亮,權愛之。全公主既與太子和有隙,欲豫自結,數稱亮美。權以魯王霸結朋黨以害其兄,心亦惡之,謂侍中孫峻曰:‘子弟不睦,將有袁氏之敗,爲天下笑。若使一人立者,安得不亂乎!’遂有廢和立亮之意,然猶沉吟厯年。至是,乃幽太子和。將軍朱據諫曰:‘太子,國之本根。加以雅性仁孝,天下歸心。昔晉獻用驪姬而申生不存,漢武信江充而戾太子寃死。臣竊懼太子不堪其憂,雖立思子之宫,無及遜‘遜’,嘉靖本、陳本作‘矣’,四庫本作‘也’。!’不聽。據與尚書僕射屈晃率諸将吏泥頭自縛,連日詣闕請和,而無難督陳正及五營督陳象各上書切諫。呉主大怒,族誅正、象,牽據、晃入殿,據、晃猶叩頭流血,辭‘辭’,四庫本作‘詞’。氣不撓,權杖之一百。遂廢和爲庶人,徙故鄣,賜霸死,立子亮爲太子。
臣按:呉主不監匹嫡之戒,既立太子,又寵魯王,禮秩如一。陸遜、顧譚力諫不聽,卒以基禍至於兩廢焉。此人主所宜戒也。
唐武德九年,太宗立皇子中山王承乾爲太子。貞觀七年,太子好嬉戱,頗虧禮法。左庶子于志寜、右庶子孔頴達數直諫,上聞而嘉之,各賜金一斤、絹五百匹。十四年,太子久不出見官屬,右庶子張玄素諫曰:‘朝廷選俊賢以輔至德,今動經時月,不見宫臣,将何以禆益万一。’不聽。
十五年,太子治宫室,妨農功。又好鄭、衛之樂。詹事于志寜諫,不聽。又寵昵宦官,常在左右。又引突厥逹哥友入宫,志寜上書切諫,太子遣刺客殺之,二人不忍殺而止。十六年,魏王泰上《拓地志》。泰好學,司馬蘇朂説泰,以古之賢王皆招士著書,故泰奏請修之。於是大開館舍,廣延時俊,人物輻凑,門庭如市。泰月給踰於太子,諌議大夫褚遂良上疏,以爲‘聖人制禮,尊嫡卑庶,世子用物不會,與王者共之。庶子雖愛,不得踰嫡,所以塞嫌疑之漸,除禍亂之源也。昔漢竇太后寵梁孝王,卒以憂死;宣帝寵淮陽王,亦幾至於敗。今魏王新出閤,宜示以禮則,訓以謙儉,乃爲良噐,此所謂“聖人之教不肅而成”者也。’上又令泰徙居武德殿。魏徵上疏,以爲‘陛下愛魏王,常欲使之全安‘全安’,四庫本作‘安全’。,宜每抑其驕奢,不處嫌疑之地。’上遽遣泰歸第。
秋八月,上曰:‘當今國家何事最急?’褚遂良曰:‘今四方無虞,唯太子諸王宜有定分最急。’上曰:‘此言是也。’時太子承乾失德,魏王泰有寵,羣臣日有疑議。上聞而惡之,謂侍臣曰:‘今羣臣忠直,無踰魏徵。我遣侍太子。使絶天下之疑。’九月,徵爲太子太師,徵表辭。上手詔諭:‘以周幽、晉獻廢嫡立庶,危亡國家。漢髙祖幾廢太子,賴四皓然後定,我今賴公即其義也。’徵乃受詔。
十七年,春正月,上謂羣臣曰:‘聞外間士民以太子有足疾,魏王頴悟,多從遊幸,遽生異議,徼幸之徒,已有附會者。太子雖病足,不廢歩履。且《禮》:嫡子死,立嫡孫。太子男已五嵗,朕終不以孽代宗,啟窺窬之源也!’
初,太子承乾喜聲色畋獵,所爲夸靡。魏王泰多藝能,有寵於上,見太子有足疾,潛有奪嫡之志,折節下士求聲譽。上命黄門侍郎韋挺攝泰府事,後命工部尚書杜楚客代之,二人俱爲泰要結朝士。楚客或懐金以賂權貴,因説以魏王聰明,宜爲上嗣。文武之士,各有附託,潛爲朋黨。太子畏其逼,遣人詐爲泰府典籖上封事,其中皆言泰罪惡,敕捕之,不獲。太子陰養刺客,謀殺魏王泰。吏部尚書侯君集‘集’,原誤作‘疾’,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改。之壻賀蘭楚石爲東宫千牛,太子知君集怨望,數令楚石引君集入東宫,問其自安之術。君集以太子暗劣,欲乘釁圗之,因勸之反,漢王元昌亦勸太子反。駙馬都尉杜荷,爲太子所親暱,預其反謀。太子聞齊王祐反於齊州,謂紇干承基曰:‘我宫西牆去大内正可‘可’,四庫本脱。二十歩耳,與卿爲大事,豈比齊王乎?’夏四月,承基上變,告太子謀反。敕長孫無忌等‘等’,陳本、四庫本脱。與大理、中書、門下參鞫之,反形已具。上謂侍臣:‘將何以處承乾?’羣臣莫敢對,通事舍人來濟進曰:‘陛下不失爲慈父,太子得盡‘盡’,四庫本作‘終’。天年,則善矣。’上從之。詔廢承乾爲庶人,幽於右領軍府。漢王元昌賜自盡,侯君集等皆伏誅。承乾既獲罪,魏王泰自入侍奉,上面許立爲皇太子。長孫無忌請立晉王。上謂侍臣曰:‘昨青雀泰,小字。投我懐云:“臣今日始得爲陛下子。臣有一子,臣死之日,當爲陛下殺之,傳位晉王”。人誰不愛其子,朕見如此,甚憐之。’褚遂良曰:‘陛下言大失。願審思,勿誤也!安有陛下萬嵗後,魏王據天下,肯殺其愛子,傳位晉王者乎?陛下日者既立承乾爲太子,復寵魏王,禮秩過於承乾,以成今日之禍。前事不遠,足以爲鑒。陛下今立魏王,願先措置晉王,始得安全耳。’上流涕曰:‘我不能爾。’因起,入宫。魏王泰恐上立晉王治,謂之曰:‘汝與元昌善,元昌今敗,得無憂乎?’治由是憂形於色,上怪,屢問其故,治乃以状告,上憮然,始悔立泰之言矣。上面責承乾,承乾曰:‘臣爲太子復何求?但爲泰所圗,時與朝臣謀自安之術,不逞之徒遂教臣爲不軌耳。今若立‘立’,原脱,今據四庫本補。泰爲太子,所謂落其度内。’承乾既廢,上御兩儀殿,羣臣俱出,獨留長孫無忌、房玄齡、李世勣、褚遂良,謂曰:‘我三子一弟,所爲如是,我心誠無聊賴。’因自投於床,無忌等争前扶抱;上又抽佩刀欲自刺,遂良奪刀授‘刀授’,原誤作‘以’,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改。晉王治。無忌請上所欲,上曰:‘我欲立晉王。’無忌曰:‘謹奉詔,有異議者,臣請斬之。’上乃‘乃’,四庫本脱。御太‘太’,四庫本誤作‘建’。極殿,召文武六品以上,謂曰:‘承乾悖逆,泰亦凶險,皆不可立。朕欲選諸子爲嗣,誰可立者?卿輩明言之。’衆皆讙呼曰:‘晉王仁孝,當爲嗣。’上説,遂立晉王治爲太子。上謂侍臣曰:‘我若立泰,則是太子之位可經營而得。自今太子失道,藩王窺伺者,皆兩棄之,傳诸‘諸’,嘉靖本、四庫本作‘之’。子孫,永爲後法。’
臣按:太宗,不世出之主也。而於太子、魏王之事,其失與孫權氏本末一同,皆幾至於危國。方褚遂良進太子諸王宜有定分之説,帝固是之矣,使其因此大正嫡庶之分,車服禮秩咸立等差,約敕魏王,峻其交通賓客之禁,則太子之志安,而不軌之謀塞矣。不是之思,而乃於魏王之寵,終不之損。由是承乾日以疑忌,而泰日以窺覦,雖欲禍亂之不生,不可得已。原其本,皆太宗溺於私愛,不能自克之故也。然承乾雖廢,泰亦不立,且因是著爲後世之法:太子失道,藩王窺伺者,兩棄之。於失之中而有得焉。雖然與其有得於終,孰若無失於初?故人君正家之道不可以不謹也。
以上論嫡庶之分宜辨
定國本
廢奪之失宜監
《史記》:‘幽王嬖愛褒姒,生子伯服。褒姒、幽王欲廢太子。太子母申侯女,而爲后。後幽王得褒姒,愛之,欲廢申后,并去太子宜臼,以褒姒爲后,以伯服爲太子。太史伯陽曰:“禍成矣!”幽王以虢石父爲卿,用事,國人皆怨。又廢申后、去太子也。申侯怒,與繒西夷犬戎攻幽王。幽王舉烽火徵兵,兵莫至。遂殺幽王驪山下,虜褒姒。於是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幽王之子宜臼,是爲平王。’
臣按:幽王廢正后,易太子,其禍至於如此。故録以爲本篇之首云。
《春秋》:‘僖五年,公及齊侯、宋公、陳侯、衛侯、鄭伯、許男、曹伯會王世子於首止。恵王太子鄭也,不名,而殊會尊之也。首止,衞地。’
《傳》:‘會于首止,謀寜周也。’杜預曰:‘惠王以惠后故,将廢太子鄭,而立王子帶,故齊桓帥諸侯會王世子,以定其位。’胡安國曰:‘王將以愛易世子,桓公有憂。控大國扶小國,會于首止,以定其位。太子踐阼,是爲襄王,一舉而父子君臣之道皆得焉。故夫子稱之曰:“管仲相桓公,一匡天下,民到於今受其賜。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中國之爲中國,以有父子君臣之大倫也,一失則爲夷狄‘爲夷狄’,四庫本作‘無人道’。矣,故首止之盟,美之大者也。’
晉獻公烝於齊姜,齊姜,武公妾。生齊‘齊’,陳本、四庫本作‘秦’。穆夫人及太子申生。又娶二女於戎,大戎狐姬生重耳,大戎,唐叔子孫别在戎狄者。小戎子生夷吾。小戎,允姓之戎子女‘女’,四庫本作‘姓’。也。伐驪戎,驪戎男女以驪姬驪戎,其君姬姓,其爵男也。歸。生奚齊,其娣生卓子。驪姬嬖,欲立其子,賂外嬖梁五與東闗嬖五,姓梁,名五,在閨闥之外者。東闗嬖五,别在闗塞‘塞’,原誤作‘室’,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改。者,亦名五皆大夫,爲獻公所嬖幸,視聽外事。使言於公曰:‘曲沃,君之宗也。曲沃,桓叔所封,先君宗廟所在。蒲與二屈,君之疆也,不可以無主。宗邑無主則民不威,疆場無主則啟戎心,戎之生心,民慢其政,國之患也。若使太子主曲沃,而重耳、夷吾主蒲與屈,則可以威民而懼戎,且旌君伐。旌,章也。伐,功也。’晉侯説之。夏,使太子居曲沃,重耳居蒲城,夷吾居屈。羣公子皆鄙,鄙,邊邑。唯二姬之子在絳。二五卒與驪姬譖羣公子而立奚齊。晉人謂之‘二五耦’。二耜相耦,廣一尺,共起相伐,言二人俱共墾傷晉室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