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家之要一
重妃匹
謹選立之道
《闗雎》《詩》三百篇之首,后妃之德也。www.Pinwenba.com‘闗闗雎鳩,闗闗,和聲。雎鳩,王鳩,摯而有別之禽。在河之洲,洲,水中可居處。窈窕淑女,窈窕,幽閒之意。淑,善也。君子好逑。好,亦善也。逑,匹也。參差荇菜,參差,長短不齊之貌。荇,接餘也。左右流之,左右,言無方也。流,順水之流而取之也。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服,猶懐也。悠哉悠哉,悠,長也。輾轉反側。皆臥不安之意。參差荇菜,左右采之。采,取而擇之也。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參差荇菜,左右芼之。芼,熟而薦之也。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漢匡衡曰:‘妃匹之際,生民之始,萬福之原。婚姻之礼正,然後品物遂而天命全。孔子論《詩》以《闗雎》爲始,言太上者民之父母,太上,謂人君也。后夫人之行不侔乎天地,則無以奉神靈之統而理萬物之宜。故《詩》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言能致其貞淑,不貳其操。情欲之感,無介於容儀;宴私之意,不移‘移’,四庫本誤作‘形’。於動靜。夫然後可以配至尊而爲宗廟主。此綱紀之首,王敎之端也。自上世以來,三代興廢,未有不由此者也。’班固曰:‘《易》基《乾坤》,《詩》首《闗雎》,夫婦之際,人道之大端也。’
《詩·大序》曰:‘《周南》、《召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是以《闗雎》樂得淑女以配君子。’
朱熹曰:‘周之文王,生有聖德,又得聖女姒氏以爲之配。宫中之人,於其始至,見其有幽間貞靜之德,故作是詩。言彼闗闗然之雎鳩,則相與和鳴於河洲之上矣。此窈窕之淑女,則豈非君子之善匹乎?言其相與和樂而恭敬,亦若雎鳩之情摯而有別也。二章本其未得而言。彼參差之‘之’,陳本、四庫本脱。荇菜,則當左右無方以流之矣;此窈窕之淑女,則當寤寐不忘以求之矣。蓋此人此德,世不常有,求之不得,則無以配君子而成其内治之美,故其憂思之深不能自已至於如此也。末章據今始得而言。彼參差之荇菜,既得之,則當采擇而亨芼之矣;此窈窕之淑女,既得之,則當親愛而娛樂之矣。蓋此人此德,世不常有,幸而得之,則有以配君子而成内治,故其喜樂尊奉之意又如此云。’
吕祖謙曰:‘后妃之德,坤德也。“闗闗睢鳩,在河之洲”,擬諸形容者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詠歎其真王者之良匹也。唯天下之至靜,爲能配天下之至健也。萬化之原,一本諸此。未得之也,如之何而勿憂;既得之矣,如之何而勿樂也。“悠哉悠哉,輾轉反側”,憂之不過其則也;“琴瑟友之”、“鐘鼔樂之”,樂之不過其則也。所謂樂而不淫,哀而不傷者也。友亦樂也,鐘鼔有時而奏,琴瑟無時而不在側,若朋友然,故曰友。’
臣按:《闗雎》之義,諸儒盡之,唯聖明參玩焉。則所謂正始之道,王化之基者,灼然無疑矣。
《大明》之二章曰:‘摯仲氏任‘任’,原誤作‘壬’,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改。,摯,國名。仲,中女也。壬摯,國姓。自彼殷商,來嫁于周,曰嬪于京。摯,殷之諸侯,故言自殷來嫁于周。京,周之都邑也。乃及王季,維德之行。’‘大任有身,身,孕也。生此文王。’四章曰:‘天監在下,有命既集。文王初載,天作之合。在洽之陽,在渭之涘,洽水之陽,渭水之涘,莘國所在。大姒,莘女也。’五章曰:‘大邦有子,俔天之妹。俔,譬也。文定厥祥,文,禮也。祥,吉也。親迎于渭。造舟爲梁,不顯其光。不顯,顯也。’六章曰:‘有命自天,命此文王。于周于京,纘女維莘。纘,繼也。繼大任之事也。長子維行,長子,長女也。行,嫁也。篤生武王。保右命爾,燮伐大商。燮,和也,順也。’
臣按:此詩言周家世有賢聖之君,德合乎天,天予以賢聖之配,生聖子而成伐功也。始則大任由摯國而來配王季,相與修德,於是乎生文王,繼則大姒由莘國而來配文王,相與修德,於是乎生武王。其曰‘天監在下,有命既集。文王初載,天作之合’者,天監於下,命既集於周矣,故於文王之初年,而黙定其配也。‘俔天之妹’者,大姒之德可以繼天也。‘文定厥祥,親迎于渭。造舟爲梁,不顯其光’者,卜而得吉,則行聘禮以定之,既聘矣,則又親迎以成之。舟梁之制,於是乎始。其禮盛,故其光顯也。‘有命自天,生此文王,于周于京。纘女維莘,長子維行’者,有文王以興周室,有莘女以繼大任,天實命之,非人能爲也。‘篤生武王,保右命爾,燮伐大商’者,厚周家而生武王,順天命而伐大‘大’,原誤作‘天’,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改。商,天實右之,亦非人能爲也。原周之成伐功者,以其有聖子,原周之生聖子者,以其有聖后。而聖后之生,又以王季、文王修德格天之故,則周家之興豈偶然哉!
《思齊》《大雅》篇名,文王所以聖也。其一章曰:‘思齊大任,思,語辭。齊,莊敬也。文王之母。思媚周姜,大姜,大王之妃。媚,順也。京室之婦。大姒嗣徽音,徽,美也。則百斯男。’
朱熹曰:‘此詩歌文王之德,而推本之。曰此莊敬之大任,乃文王之母,實能媚于周姜,而稱其爲周室之婦。至於大姒,又能繼大任美德之音,而子孫眾多。上有聖母,所以成之者速;内有賢妃,所以助之者深。’
漢顯宗明德馬皇后,伏波將軍援之女。年十三入太子宫,奉承陰后,陰後,光武后也。傍接同列,禮則修備,上下安之。顯宗即位,以爲貴人。時后前母姊子賈氏亦以選入,生肅宗。帝以后無子,令養之。謂曰:‘人未必當自生子,但患愛養不至耳。’后於是盡心撫育,勞瘁過於所生。肅宗孝性淳篤,恩性天至,母子慈愛,始終無纎芥之間。后常以皇嗣未廣,每懐憂歎,薦達左右,若恐不及。後宫有進見者,每加慰納。若數所寵引,輒増隆遇。永平三年春,有司奏立長秋宫,長秋,后宫名也。帝未有所言。皇太后曰:‘馬貴人德冠後宫,即其人也。’遂立爲皇后。既正位‘位’,陳本、四庫本脱。宫闈,愈自謙肅。能誦《易》,好讀《春秋》、《楚辭》,尤善《周官》、董仲舒書。常衣大練,裙不加緣。帝嘗幸苑囿離宫,后輒以風邪露霧‘露霧’,陳本、四庫本互文。爲戒,辭意欵備,多見詳擇。
時楚獄連年不斷,囚相證引,坐繫者甚眾。后慮其多濫,乘間言及,惻然。帝感悟之,夜起彷徨,爲思所納,卒多有所降宥。時諸將奏事及公卿較議難平者,帝數以試后。後輒分解趣理,各得其情。每於侍執之際,輒言及政事,多所毗補,而未嘗以家私幹。欲寵敬日隆,始終無衰。
及肅宗即位,尊后曰皇太后,自撰《顯宗起居注》,削去兄防參醫藥事。馬防,后之兄也,嘗侍顯宗疾。帝請曰:‘黄門舅旦夕供養且一年,既無褒異,又不録勤勞,無乃過乎?’太后曰:‘吾不欲令後世聞先帝數親後宫之家,故不著也。’
建初元年,欲封爵諸舅,太后不聽。明年夏,大旱,言事者以爲不封外戚之故,有司因此上奏,宜依舊典。太后詔曰:‘凡言事者欲媚朕以要福耳。昔王氏五侯同日俱封,其時黄霧四塞,不聞澍雨之應。又田蚡、竇嬰,二人皆武帝時外戚。寵貴横恣,傾覆之禍,爲世所傳。故先帝防慎舅氏,不令在樞機之位。諸子之封,裁令半楚、淮陽諸國,常謂“我子不當與先帝子等”。今有司奈何欲以馬氏比陰氏乎?吾爲天下母,而身服大練,食不求甘,左右但着帛布,無香薫之飾者,欲身率下也。以爲外親見之,當傷心自勅,但笑言太后素好儉。前過濯龍門,上見外家問起居者,車如流水,馬如游龍,倉頭衣綠褠、領袖正白,顧視御者,不及遠矣。故不加譴怒,但絶歲用而已,冀以黙愧其心,而猶懈怠,無憂國忘家之慮。知臣莫若君,況親属乎?吾豈可上負先帝之旨,下虧先人之德,重襲西京敗亡之禍哉!’固不許。
帝省詔悲歎,復重請曰:‘漢興,舅氏之封侯,猶皇子之爲王也。太后誠存謙虚,奈何令臣獨不加恩三舅乎?’太后報曰:‘吾反覆思之,思令兩善。豈徒欲獲謙讓之名,而使帝受不外施之嫌哉?昔竇太后,景帝后,武帝母也。欲封王皇后武帝后之兄,丞相條侯周亞夫也,言受髙祖約,無軍功,非劉氏不侯。今馬氏無功於國,豈得與陰、郭中興之后等耶?陰、郭二氏,皆光武后。常觀富貴之家,祿位重疊,猶再實之木,其根必傷。吾計之熟矣,勿有疑也。’
初,太夫人塟,起墳微髙,太后以爲言,兄廖等即時減削。其外親有謙素義行者,輒假借温言,賞位。如有纎芥,則先見嚴恪之色,然後加譴。其美車服不軌法度者,便絶属籍,遣歸田里。於是内外從化,被服如一。諸家惶恐,倍於永平時。永平,顯宗年號。乃置織室,蚕於濯龍中,濯龍,宫名。數往觀視,以爲娛樂。常與帝旦夕言道政事及教授諸小王,論語經書,述敘平生,雍和終日。
臣按:明德馬后之所以賢於人者有五:肅宗非其所生,而盡心撫育,忘己私也;憂皇嗣未廣,而薦達左右如恐弗及,不妬忌也;帝每出遊幸,輒以風邪霧露爲戒,楚獄之寃,乘閒開陳,以致感悟,多所原宥,能輔佐也;躬衣大練,宗節儉也;裁抑馬氏封爵,不私外家也。有此五者,故爲兩都賢后之最,後世未有及焉者。推本言之,又以知問學‘問學’,原互文,今據陳本、四庫本改。,喜讀書之故,然則后之於學,其可不講哉!
唐太宗文德長孫后,隋右驍衛將軍晟女。喜圖傳,視古今善惡以自鑒,矜尚禮法。晟以女太宗時,隠太子釁閲已構,后内盡孝事髙祖,謹承諸妃,消釋嫌隙。俄爲皇后,性約素,服御取給則止。益觀書,雖容櫛不少廢。與帝言,或及天下事,辭曰:‘牝雞司晨,家之窮也,可乎?’帝固要之,訖不對。後廷有被罪者,帝怒,詔繩治,俟意解,徐爲開理,終不令有寃;下嬪生豫章公主而死,后視如所生;媵侍疾病,輟所御飲藥資之。下懷其仁。兄無忌,於帝本布衣交,以佐命爲元功,出入臥内,帝將引以輔政,后固謂不可,乘閒曰:‘妾託體紫宫,尊貴已極,不願私親更據權於朝。漢之官、霍,官謂上官氏,昭帝后也。霍事見後。可以爲戒。’帝不聽。後密諭令牢讓,帝不獲已,乃聽,后喜見顔間。太子承乾乳媼請增東宫什器,后曰:‘太子患無德與名,器何請爲?’從幸九成宫,方屬疾,會柴紹等急變聞,帝甲而起,後輿疾以從,宫司諫止,后曰:‘上震驚,吾可自安?’疾稍亟,太子欲請大赦,汎度道人,祓塞災會,后曰:‘死生有命,非人力所支。若脩福可延,吾不爲惡;便爲善無效,我尚何求?且赦令,國大事,佛、老異方敎耳,皆上所不爲,豈宜以吾亂天下法!’時房玄齡小譴就第,后曰:‘玄齡陛下布衣舊,非大故,不可棄。妾家以恩澤進,無德而祿,易以取禍,無屬樞柄,以外戚奉朝請足矣。妾生無益於時,死不可以厚葬。’又請帝納忠容諫,勿受讒,省遊畋作役,死無恨。
后嘗采古婦人事著《女則》十篇,又爲論斥漢之馬后不能檢‘檢’,陳本、四庫本作‘簡’。抑外家,使與政事,乃戒其車馬之侈,此謂開本源,恤末事。常誡守者:‘吾以自檢,故書無條理,勿令至尊見之。’及崩,宫司以聞,帝爲之慟。示羣‘群’,陳本、四庫本作‘近’。臣曰:‘后此書可用垂後,我豈不通天命而割情乎?顧内失吾良佐,哀不可已耳!’
初,長樂公主將出降,上以皇后所生,特愛之。勅有司資送倍於永嘉公主高祖女也。魏徵諫曰:‘昔漢明帝欲封皇子,曰:我子豈得與先帝子比?皆令半楚、淮陽。今資送公主倍於長主,得無異明帝之意乎?’上然其言。入告皇后,后歎息曰:‘妾亟聞陛下稱重魏徵,不知其故。今觀其引禮義以抑人主之情,乃知真社稷之臣也!妾與陛下結髮爲夫婦,曲承恩禮,每言必先候顏色,不敢輕犯威嚴,況以人臣之疎遠,乃能‘能’,陳本、四庫本脱。抗言如是,陛下不可不從也。’因請遣中使齎錢、絹以賜徵。且曰:‘聞公正直,乃今見之,故以相賞。公且常秉此心,勿轉移也。’上嘗罷朝,怒曰:‘會須殺此田舎翁!’后問爲誰,上曰:‘魏徵每廷辱我。’后退,具朝服‘服’,四庫本作‘衣’。立於庭,上驚問其故,后曰:‘妾聞主明臣直,今魏徵直,由陛下之明故也,妾敢不賀?’上乃悦。
臣按:文德長孫后之賢,其行事皆可爲後世法。方太宗之怒魏徵也,非后從容開捄,則徵不得免矣。其爲君德之累可勝計耶?一言而全直臣於將死之際,立太宗於無過之地,雖古之賢后,何以逾此?吁,可仰哉!吁,可仰哉!以上皆德選者。
漢武帝衛后字子夫,生微也。爲平陽主謳者。平陽公主,帝之姊也。武帝過平陽主,主見所侍美人,帝不説。既飲,謳者進,帝獨説子夫。帝起更衣,子夫侍尚衣,得幸。主因送入宫。后有身,尊寵。召其兄衛長君、弟青侍中。元朔元年生男據,遂立爲皇后。後色衰,遭巫蠱事,自殺。
成帝趙后,本長安宫人。壯,屬陽阿主家,學歌舞,號曰‘飛燕’。成帝微行出,過陽阿主,作樂。上見飛燕悅之,召入宫,大幸。有女弟復召入,俱爲婕妤,貴傾後宫。許后之廢也,上欲立趙婕妤。皇太后嫌其所出微甚,難之。太后姊子淳于長爲侍中,數往來傳語,得太后指,上封婕妤父爲成陽侯。諫大夫劉輔上書,以爲‘武王周公承順天地,以饗魚烏之瑞,然猶君臣祗懼,動色相戒,況於季世,不蒙繼嗣之福,屢受威怒之異。雖夙夜自責,改過易行,畏天命,念祖業‘業’,陳本、四庫本作‘宗’。,妙選有德之世,考卜窈窕之女以承宗廟,順神祇心,塞天下望,子孫之祥猶恐晩暮。今乃觸情縱欲,傾於卑賤之女,欲以母天下,不畏於天,不愧於人,惑莫大焉!里語曰:“腐木不可以爲柱,卑人不可以爲主。”’書奏,上使侍御史攸縛輔,繫掖庭祕獄。後月餘,立婕妤爲皇后。寵少衰,而弟昭儀絶幸。後以殘滅繼嗣,危宗廟,貶爲孝成皇后,又廢爲庶人,自殺。
臣按:二后一以謳者進,一以歌者進。始進不正,其能終乎?古今以色選者非一,姑録二事爲方來之鑒,他不悉紀云。
又按:漢之選后,色進之外,有以親進者。孝惠張后,宣平侯敖女,敖尚帝‘帝’,原誤作‘弟’,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改。姊魯元公主,吕太后欲爲重親,以公主女配帝爲后。欲使生子,萬方終無子,遂使陽爲有身,取後宫美人子名之,殺其母,立所名子爲太子。後吕氏滅,后廢處北宫。武帝陳后,長公主嫖女。初,武帝爲太子,長主有力,取長主女爲妃。及帝即位,擅寵驕貴十餘年,無子。後以媚道覺,廢處長門宫。成帝許后,平恩侯嘉女。元帝悼傷母恭哀后居位日淺,而遭霍氏之辜事見後,故選嘉女以配太子。成帝即位,立爲后。常寵於上,後宫希得進見。久之,寵益衰,後以媚道祝‘祝’,四庫本作‘視’。謔音詛,廢處昭臺宫。三后憑舊姻以進,本欲隆戚里之恩,而驕恣怙寵,祗速禍敗,由其以親而不以德故也。後漢則桓帝梁后亦然。梁氏自順烈后順帝后,至此凡二后矣。后順烈女弟也。時太后秉政,而梁冀顓朝,后獨得寵幸,藉姊兄勢,恣極奢靡。及太后崩,恩愛稍‘稍’,原誤作‘梢’,今據嘉靖本、陳本、四庫本改。衰。后既無子,潛懷怨忌,每宫人孕育鮮得全者。冀誅,追廢爲貴人。及晉之楊氏,兩爲帝后,其禍尤烈,見後外屬事中。親進之外,又有以妃嬪進者。文帝元年,有司請立皇后。薄太后曰:‘諸侯皆同姓。’立太子母爲皇后,即竇氏也。竇生景帝。古者天子諸侯皆娶大國,其國以娣姪從。正妃死,次妃攝行内事,而無有嗣升后夫人之位者。故齊桓公葵丘之盟,毋以妾爲妻,魯公子荊之母嬖,哀公將以爲夫人,使宗人釁夏獻其禮,對曰:‘無之。’公怒曰:‘女爲司宗,立夫人,國之大禮也,何故無之?’對曰:‘周公及武公‘公’,陳本、四庫本作‘王’。娶於薛,孝惠娶於商,商,宋也,自桓以下娶於齊,此禮也。則有若以妾爲夫人,則固無其禮也。’春秋之世,犯葵丘之盟者多矣,獨宗人釁夏能守其禮。自漢文以後,人主惟意所向,不復議矣。若魏文帝將立郭貴嬪爲后,而中郎棧潛争之;唐明皇將立武惠妃爲后,而御史潘好禮争之。十數百年之間,能守此禮者,又獨二臣爲然。餘則惟主意所欲,且習以爲常,無復議之者矣。嗚呼!禮之失久矣,誠欲重帝王之匹,正風化之本,其可苟乎!
以上論謹選立之道
臣按:元祐中,給事中兼侍讀范祖禹言於宣仁聖烈皇后曰:‘臣伏奉詔旨,《皇帝納后六禮》令翰林學士、御史中丞、兩省給舎、與禮部、太常寺同共詳議。臣竊伏思此乃國家大事,萬世之本,福祚所繫,風化所先,自古聖王重之。今陛下宜先知者,有四不可不謹也。臣謹稽之上古,參之後世,爲陛下悉數而詳陳之。一曰族姓,二曰女德,三曰隆禮,四曰博議。’所謂族姓者,臣聞古之帝王所與‘與’,四庫本作‘以’。爲昏姻者,必大國諸侯,先聖王之後、勲賢之裔,不然則甥舅之國也。不以微賤上敵至尊,故其福祚盛大,子孫繁昌。昔黄帝娶於西陵之女,是爲嫘祖,爲帝正妃,其子孫皆有天下,五帝三王皆黄帝之後也。舜娶帝堯之二女,釐降於溈汭,遂有天下。大禹娶塗山,是生夏啓,天下歸之,子孫享國四百七十餘年。成湯娶於有莘氏,子孫有天下六百餘年。周之先祖后稷,生於姜嫄,世有賢妃。大王娶太姜,是生王季,王季娶太任,是生文王,文王娶太姒,其禮尤盛。《大雅》歌之曰:‘文定厥祥,親迎於渭。造舟爲梁,不顯其光。’自古昏禮未有如文王之盛也。太姜,炎帝之后也;太任,太昊之后也;太姒,大禹之后也。太姒生十子,武王、周公皆聖人也,其餘皆爲顯諸侯。周之子孫徧於天下,太姒之德也。詩人美文王之聖,本由太任。其《詩》曰:‘思齊太任,文王之母。思媚周姜,京室之婦。太姒嗣徽音,則百斯男。’又曰:‘刑于寡妻,至於兄弟,以禦於家邦。’言文王之化自家及國,以至天下也。《周南·闗雎》,后妃之德,人倫之始,風化天下,皆美太任、太姒也。武王亦娶于姜,是生成王。周有天下二十餘世、八百餘年,其基本蓋由此也。故族姓不可不貴。所謂女德者,臣聞三代之興,皆有賢妃;其亾也,皆有嬖女。夏之興也以塗山,其亡也以妹喜。商之興也以有娀,其亡也以妲己。周之興也,以姜嫄,其亡也以褒姒。此皆聖賢所紀,《詩》、《書》所載,垂之後世,以爲永鑒者。秦漢以後,婚姻多不正,無足取法,惟後漢顯宗明德馬后、唐太宗文德長孫后,皆有后德,出於勲賢之家。其餘敗亂,足以爲戒而已。恭惟本朝太祖皇帝以來,家道正而人倫明,厯世皆有聖后,内德之助。自三代以來,未有如本朝家法也。皇帝聖德明茂,睿質純粹。天監在下,必生聖女以佑皇家。惟陛下遠觀上古,近鑒後世,上思天地宗廟之奉,下爲萬世子孫之計,選卜窈窕以母儀萬國,表正六宫,非有德孰可以當之?然閨門之德不可著見,必視其世族,觀其祖考,察其家風,參以庶事,亦可知也。昔漢之初,大臣議,欲立髙帝子齊王,皆曰王母家,駟鈞惡戾虎而冠者也。代王母家薄氏,君子長者,乃立代王,是爲文帝。文帝爲漢之賢王,亦由其母家仁善也。故女德不可不先。所謂隆禮者,臣聞天子之與后,猶天之與地、日之與月、陽之與陰,相須而後成者也。
孔子對魯哀公曰:‘古之爲政,愛人爲大,所以治愛人;禮爲大,所以治禮。敬爲大,敬之至。大昏爲大,大昏至矣。大昏既至,冕而親迎,親之也。’哀公曰:‘冕而親迎,不已重乎?’孔子愀然作色而對曰:‘合二姓之好,以繼先聖之後,以爲天地、宗廟、社稷之主,君何謂已重乎?’蓋深非之也。臣今與眾官討論講議,皆約先王之禮,參酌其宜,不爲過隆,願陛下勿以爲疑。進言者必曰:‘天子至尊,無敵於天下,不當行夫婦之禮。’臣謹按《禮》,冠、昏唯‘唯’,陳本、四庫本作‘惟’。有士禮,而無天子諸侯之禮,故三代以來,唯以士禮推而上之,爲天子、諸侯之禮。蓋以成人之與夫婦,自天子至於士則一也。臣竊‘竊’,原誤作‘切’,今據陳本、四庫本改。聞親王宗室之間,娶妻殊無齊體之禮,敬而親之之義,天下豈有獨尊而無配偶者哉?至於鄙慝之禮,或雜戎狄之俗,或習委巷之風,下自士族、上流宫禁,有涉於此者,願陛下一切屏絶之,以正基本,以先天下。故禮不可不隆。所謂博議者,臣聞古者天子聘后,上公逆之,諸侯主之,故《春秋》書祭公來遂,逆王后於紀。夫國有大事,大臣不容不預聞也。昔慈聖光獻之立也,吕夷簡定其議,故其詔曰‘覽上宰之敷言’。其册曰:‘宗公鼎臣,誦言於朝。’先是茶商陳氏女,亦預選擇,王曾、宋綬皆以爲言,繼有言者,遂罷陳氏。仁宗所以爲聖者,能從眾也。進言者必曰:‘此陛下家事,非外人所預。’自古誤人主者多由此言也。天子以四海爲家,中外之事孰非陛下家事,大臣無不可預之理。且陛下用一執政,進一近臣,必欲協天下之望,況立皇后以母天下乎!臣恐陛下一日降詔,云立某氏爲皇后,則大臣雖有所見,亦難乎論議矣。今陛下之所選擇,莫若出其姓氏,宣問大臣,若聖志既定,而眾議僉同,則卜筮協從,鬼神其依,天人之意無不同矣。故議不可不博。臣幸備勸講,其職在以帝王之事禆益聖德,故敢獻其所聞。臣之愚誠,惟中宫正位之後,四海之内,室家相慶,則宗社之福也。臣謂自昔論擇后者,未有若范祖禹之詳備,故著於篇,以爲法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