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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第1页)

谢碧潭心觉不妙,顺手抹去一处伤口上的药膏,露出其下割裂处。粉红的皮肉颜色下,竟有一层淡淡淤紫缠绕,似是淤血,又如怪气,一时难辨。

门口一声响,李云茅手里端了个条盘,拿肩膀磨开门,端了热腾腾的饭菜进来。他浑无一点刚刚被谢碧潭赶出去的自觉,搁下食物就又凑到床前:&ldo;怎样了?&rdo;又看一眼像是还在渗血的伤口,笑道,&ldo;不打紧,留几道疤痕怕什么,道爷不嫌弃!&rdo;

谢碧潭顺手把挖空了的一个药瓶砸到他脸上,不过倒没心思口舌争锋,叹了口气:&ldo;有点麻烦!&rdo;

&ldo;怎么了?&rdo;李云茅也认真了些,握着药瓶弯腰看那伤处。可惜再三端详,也还是血淋淋的伤口,看不出一朵花来。反倒是凑得近了,口鼻呼出的热气直冲到裸露的皮肤上,谢碧潭脊背上蹿起两道激灵,一把缩回手臂,抓起件单衫一披,就去摸几案上的纸笔:&ldo;大约是那蛛丝不干净,说不得带了些蛛毒在上头。好在伤口都不算深,某抓两副祛毒凉血的方子,养上一养就好。&rdo;

他下笔飞快,龙飞凤舞写出两张药方,一转身看着面色凝重起来的李云茅,心情忽觉不错,笑着拍了一张给他:&ldo;拿好!&rdo;

&ldo;怎的?&rdo;李云茅掐着那张纸,还有些回不过味。

&ldo;这方子不常用,几味药材也冷门得紧,问岐堂中一时没有。道长若肯屈尊,明日替某往梅记一趟,配上几副回来,可好?&rdo;

李云茅定定看他两眼,见谢碧潭神色如常,眉眼灵动间一副成竹在胸,这才将方子纳入怀中,也笑道:&ldo;若是当真有用的灵丹妙药,将梅记的药材库房扛半个回来,也是成的。&rdo;

李云茅第二日赶着中午便去了梅记,只是他到底没想再让黄金履也被这些妖魔鬼怪之说吓上一次,只胡乱扯了个籍口搪塞过去药材用处。好在这一日梅记有两笔大生意上门,一时上上下下都忙得脚不沾地,黄金履也只顾得及寒暄几句,就又被掌柜的拖走了。李云茅毫不在意这点滴的&ldo;怠慢&rdo;,乐得不需多费口舌解释,赶快包起了药材,道一声叨扰便出了门。

此时刚至未时,正是东西两市上最热闹的辰光。人来人往喧嚣非凡,更骑不得牲口。李云茅牵了青驴,也只能随着人流往坊外挪步。走了几程,忽的鼻翼动了动,嗅到一股甜蜜蜜热腾腾的滋味,抓肠勾胃,拴人脚步。

一扭头,看到临街一副门脸,正揭了蒸笼,端出大屉金黄软绵,热气腾腾的辱苏来。

谢碧潭对着面前深褐色的一碗药汁正在叹气。

药是刚熬出来的,触手滚烫,一时间还进不得嘴。谢碧潭找了把汤匙舀着药,有一口没一口的吹凉,吹着吹着,浓厚的酸苦药气扑鼻,招得他又皱起了眉,不大情愿的将碗向外推了推。

然后便听到身后一声笑:&ldo;怎么大夫自个都不肯喝药?&rdo;

谢碧潭更哀怨了,枕着一边袖子歪在凭肘上:&ldo;天底下哪会有爱吃药的人,只不过不爱吃与不肯吃,本就是两码事罢了!&rdo;说着话,舀起一匙药汁又试了试冷热,觉得差不多了,坐起身端了碗,&ldo;咕嘟咕嘟&rdo;一口气灌下了肚,整张脸都跟着皱成一团,呲牙咧嘴连呵出两口气:&ldo;呸呸呸,好涩!&rdo;

&ldo;自个的方子自个熬的药,可怪不得别人!&rdo;李云茅还要取笑他,但也顺手端过一旁盛了温水的杯子,塞到谢碧潭手中。

谢碧潭忙接过来漱口,又咽了几口下去,才觉嘴巴里的难过滋味淡了些。接着腮边一热,有个热乎乎软绵绵的东西贴了上来,擦着肌肤将将蹭过,抹到了嘴边。

&ldo;什么……唔!&rdo;谢碧潭开口要问,问到一半先嗅到了浓郁甜香,立刻把后半句改做一口咬了上去,顿时奶香满口,甜蜜如饴,将先前那点苦涩的药味一扫而光。

这才晓得了李云茅递过来的是一枚辱苏,口味极佳,想来是西市上有名的那一家的手艺。谢碧潭得了趁口的点心吃,心情明显见好,一手捏着辱苏小口慢咬,一边夸他:&ldo;正巧这两天有点想吃这个,难为你就买了回来还是热的。&rdo;

李云茅也拿了一枚陪着他吃:&ldo;一路拿内力烘着,自然还是热的。&rdo;然后还不待谢碧潭稍作感动,又兴致勃勃继续道,&ldo;在华山的时候,冬日里跟师兄爬莲花峰赏雪喝酒,也是这般,某烘着酒,他热着菜,到时候坐在冰凉凉的雪地里有热乎的酒菜下肚,滋味美极妙极,难与人说!&rdo;

谢碧潭的感动顿时没了大半,埋头吃点心。又吃了几口,还是忍不住用眼皮撩了撩身边人:&ldo;你们师兄弟相处起来倒是亲热。&rdo;

李云茅笑起来:&ldo;某那位师兄,也是个跳脱的,混账主意比某还多,师父心性那么平和的人,都时不时要被他气得拂袖而去……说来倒是有两三年不曾见他了!&rdo;

&ldo;你不是才离了华山半年多?&rdo;

&ldo;是高师兄早就走啦!&rdo;李云茅越想越乐,&ldo;听说他喜欢上了一位姑娘,从华山一路追到瘦西湖,当真锲而不舍……也不知他现在怎样了。&rdo;

&ldo;瘦西湖?&rdo;谢碧潭眨了眨眼,&ldo;难不成是忆盈楼的娘子?&rdo;

&ldo;多半是,那般佳山水锦绣地养将出来的女孩子,只怕高师兄这打小长在雪山道观的道士应对不来,难得佳人眷顾。&rdo;

谢碧潭听得笑了,拍了拍指尖余下的糕饼碎屑,半眯了眼斜着看向李云茅:&ldo;雪山道观的出身又如何了?某只瞧你风尘俗事倒能事事信手拈来,油头得紧,哪有半点不识的样子!&rdo;

李云茅笑呵呵靠过去揽住他的肩,大大方方一口啃在嘴上,占过了便宜,才把头窝在谢碧潭肩窝,咕哝道:&ldo;某与高师兄不同,他是打小生长在华山,某却是八九岁后,才拜进了山门。某幼时……并不在那……&rdo;

谢碧潭这时只顾着羞赧,心里头却又爱着这份亲昵,不想将人推开。正纠结着,倒没几分心思去听李云茅又在嘀咕什么,抬手去碰了碰他的肩膊。

那一点力道,像是要推,又像是要拉,矛盾不堪。只不过并没要他挣扎太久,李云茅伸手过来,直接一把攥住了,脸还埋在肩窝里,闷闷的笑了一声。

依照谢碧潭的诊断,那些蛛丝上带有的蛛毒并不算猛烈,只需汤剂与外敷药膏并用,不消数日,就可将自己身上的残毒拔除干净,李云茅听他这样说,到底还是信得过万花谷杏林弟子之能,也就放了心,专心去忙自己那一桩棘手的麻烦事情。

谢碧潭伤势只在皮肉,但终究被那般折腾过一回,筋酸骨痛难以言表。甚至每每他歪在被褥间扳着双腿慢慢舒筋时,都忍不住想要回想一下当时以自个这副身子骨,是怎生在空中连着翻腾五六个圈子还能顺手砍翻七八只毒蛛的。越想越觉毛骨悚然,惨不忍睹。

只不过想不通归想不通,整日里尽量长时间的卧床休养还是省不得。

李云茅说是在忙,白日里除了偶尔出门,或者往厨下煮饭,到底多还在房中陪着。谢碧潭靠着凭肘望过去,就见他盘膝坐在几前,面前一堆拆了三条玉带两条金带得来的金玉块片,时而刻画,时而穿缀,很是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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