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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第1页）

谢碧潭看着看着，就笑开了，一边挽起了袖子进厨房帮忙，一边扭头看了看门外凛冽寒枝：&ldo;守岁时要燃的竹子劈好了么？趁着还早在灶边烘得干些，莫要烧不起来，触霉头。&rdo;

李云茅扎着满是面粉的双手，也冲着他笑：&ldo;还用你说，贫道自然已经备妥当了！你快去帮手把鱼剖洗了，某这边忙得很，腾不出手来。&rdo;

两人一边说笑着，一边各司其职一起忙碌，气氛倒也热烈得很。除夕佳节，那一种喜庆的气氛遮也遮不住的无处不在，偶尔等到忙碌告一段落，抬头瞥向窗外，也尽是红彤彤喜庆的灯光连绵。谢碧潭心情极佳的吐了口气，暂时搁下手中收拾了一半的碗碟，往外头走去。

门外不知何时悠悠扬扬下起了雪，白雪皑皑已经积了满院，脚踩上去咯吱作响，十分清脆。谢碧潭慢慢低头踱了几步，清鲜寒冷的空气中，兀的掺入丝丝缕缕异香。渐渐的，那异香中又夹杂了些许更为熟悉的清苦药香。谢碧潭猛的一抬头，连忙转身，正赶得及将一罐煎到火候的药汁从炭炉上端下来，一掀盖子，热腾腾的白气袅袅冲起，瞬间模糊了视线。

略偏了偏头，侧开些身子躲开蒸腾的烟气，时辰还未到傍晚，但问歧堂外的天色已经阴沉得厉害，整座厅堂中昏昏暗暗，几可举灯。谢碧潭有点发愁的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窗外，雷雨将至，还不见李云茅回来，念及他一早出门时并未备着雨伞蓑衣之类，少不得担心。想了想，还是又捡了一个砂罐，丢了些姜枣之类进去，浓浓的熬煮起来。

等到罐中水花开始翻腾，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也冲到了门口。正是李云茅一把推开虚掩的大门撞进来，抹了把脸笑道：&ldo;可算赶在下雨前回来了，碧潭，你未曾出去看，外头的云简直成了个铅盖子，这一场雨可见是小不了了！&rdo;

谢碧潭听他这样说，站起身转头张望。就这一起一看的瞬间，蓦然霹雳横天，春雷绽放，雪亮的雷闪撕开天地间昏沉的颜色，雷声震动大地。

雷鸣电闪雨倾之中，谢碧潭忽的感到手臂被人用力一拉，紧接着一巴掌毫不客气的拍在了背心，也不知如何拿捏的力道，算不得疼，却五内俱为之一震，一股难受之极的感觉在五脏间翻腾起来，谢碧潭猛一侧身，一手撑在寝台边开始干呕。待到好容易压下了那股恶心的感觉，满眼泪花的抬头，却是愣了。

眼前仍是门窗紧闭帘幕低垂的韩公子卧房，只是小几上燃了一架小烛山，灯光晕黄，照亮屋室，静谧安然。而自己好端端拥着锦被坐在寝台之上，旁边挨着熟悉的体温，正是李云茅似笑非笑的脸。

这身遭骤然的莫大变幻一时叫他茫然，张口结舌。李云茅不动声色将手从谢碧潭后背挪开，转而把拿在左手把玩的物件往他眼前一递：&ldo;这一觉睡得可好？&rdo;

&ldo;某……是在做梦？&rdo;谢碧潭还是呆愣愣的，适才与亲身所历毫无差别的一幕幕缓缓在记忆里重新来过，真实得触手可及。他又用力咬了咬两腮，才让自己更清醒些，&ldo;当真是梦？&rdo;

李云茅&ldo;哈&rdo;的一声，将手中物件塞给他：&ldo;是梦，且是好梦，美梦，心想欲成之梦。&rdo;

谢碧潭低头，见他塞过来的是个小巧精致的漆盒，入手沉甸甸的不知盛了些什么，便要揭开盖子。只是手指才一动，立刻被李云茅摁下去了。一脸高深莫测的白衣道子笑道：&ldo;这盒中乃是极为罕见的一味香料，名唤&lso;返梦&rso;，其香极美，人间求不可得，甚是珍贵。&rdo;

&ldo;返梦香？&rdo;谢碧潭对这个名字全然陌生，但见李云茅说得当真，便端起漆盒，隔着没打开的盖子凑到鼻子边嗅了嗅。漆盒精美考究，但并未密封，却也嗅不到什么稀罕的香味。谢碧潭翻来覆去无所得，满是怀疑的瞧了李云茅一眼。

李云茅莞尔：&ldo;此香需在梦中识……&rdo;

&ldo;梦中识？&rdo;低声重复一遍，谢碧潭忽的灵光一闪，依稀记起大梦中那似乎无所不在萦绕鼻端的奇异香气，顿有几分恍然。而李云茅在旁看他神色，便知他已是明白过来，含笑点头：&ldo;便是如此。&rdo;

他顿了顿，继续道：&ldo;此香不存俗世，乃梦中物，不知那位韩公子是从何得来。只是他得宝却不识宝，只是在睡梦中被香气构筑的美梦勾连，徘徊难舍，才会大睡不起。说来返梦香并非害人之物，除了那一点构架虚幻向往梦境的用处，更对人身有益，因此韩公子沉睡多日，并未见衰，也是因此。&rdo;他又从谢碧潭手中抽回盒子，浑不在意的掂了掂，&ldo;不过一样奇巧的小玩物罢了，可笑人心多浮，难以坚定，往往沉浸美梦之中不能自拔，才叫此物罕于现世。&rdo;

李云茅说得轻描淡写，只是谢碧潭不知被他哪句话触动了哪一分念头，竟有些恍神。直到漆盒被从手中抽走，才一个激灵回了心思，敛眉道：&ldo;身在梦中不知是梦，内中又有诸多美好渴求之事，自然难免耽于其中不思往返。你道凡俗世间个个都如道家释门那般修身节性，不为外物所惑么！&rdo;

李云茅立刻抗议：&ldo;清心寡欲四大皆空的是和尚，某师门不禁俗务。&rdo;

谢碧潭的感慨登时被他带歪了，拂袖起身：&ldo;那是自然，李道长于俗务上熟稔得很，生意盈门日进斗金不是！&rdo;一边就从怀里摸了块帕子出来，在案几上一铺，&ldo;拿来。&rdo;

李云茅下意识的将手向前一递，立刻被谢碧潭拿走了漆盒，用帕子密密裹好了：&ldo;既然一切都是返梦香搞出来的名堂，那如今韩公子的这桩事也就算了了。回头把这东西交给韩老夫人，早些回去，某明日尚要往梅记取些药材。&rdo;

李云茅忙一伸手拦住他：&ldo;慢着慢着，碧潭啊碧潭，你怎的如此之不开窍。这返梦香非是恶物，更别有许多用处，医病配药炼丹俱可，又稀罕难得。你就这样稀里糊涂交给韩老夫人，只怕她老人家想着韩公子曾受其害，一怒之下毁了，岂不如焚琴煮鹤般煞风景，又暴殄天物！&rdo;

谢碧潭驻足：&ldo;那你待要怎样？&rdo;

李云茅一笑伸手拿过手帕包：&ldo;自是由贫道为返梦寻一个妥当的去处！&rdo;

是夜，已是三更时分。

李云茅打坐入定得稍微晚了些，睁眼时早已万籁俱寂。他约莫是晚上吃得口咸，披了件外衣往厨房找水喝，甫一出门，却看到正房窗口还透出明晃晃的灯光，好不显眼。

若无大事，谢碧潭坐卧有时，断不会这个时辰还醒着。李云茅连犹豫都没，脚下一转就溜达过去，伸手大刺刺在门上一推。

那房门竟也还没闩上，应手而开。李云茅张眼看过去，就见也被自己的突来乍到吓到的谢碧潭慌忙转头张望，看清楚后才松了口气，抱怨道：&ldo;半夜三更，你神出鬼没的吓人么！&rdo;

&ldo;自是关心友人。&rdo;李云茅随口挡回他的抱怨，浑不在意进了房，&ldo;你这是在……&rdo;

谢碧潭幽幽叹了口气，一副懒得与他口舌争锋的样子，又把头扭了回去，盯着面前几案发呆。小几上，端端正正摆放了一大一小两个盒子。大者朱红凿花，富丽堂皇，里面满盛着金银珠宝耀花人眼；小者却正是韩公子卧房中那一只，如今通体用两道黄符绕住，倒颇有几分诡异颜色。谢碧潭瞧着这两只盒子如同看着三世冤孽，然后又用同样的眼神撩了李云茅一眼，又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