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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半作（第1页）

恐龙叔家一共有七口人。恐龙叔，恐龙婶，外加恐龙叔的三女一男。恐龙叔的最小的女儿，比文曲还要小三岁。恐龙婶生这个小女儿时，文曲还是个小伢儿，什么都不懂。但“生育之谜”还是引起了他极强烈的好奇心。他一个人偷跑到恐龙叔家的门前，俯下身子从门槛缝内往里偷窥结果当然是什么也“窥”不到。恐龙叔还有一个活得十分长命的老娘，这个老娘的一头白发，真称得上一句“苍苍”。据说，这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年轻时，在村里也是一个著名的女星宿。骂起人来可以一直骂到这个人的八辈祖宗，将人骂个狗血喷头。她骂一个迟迟不肯许配出嫁的女子：

“你的老屄镶金边啊！”

他们这一家人，祖孙三代，都有一个共同的怪脾气，那就是喜欢抬杠，雌争个雄。这只会下蛋的母鸡明明是雌的，他一定要说是公的，这时，你就必须迁就他说：

“对，是公鸡！”

要不，他可以一直与你争辩下去。不获全胜，誓不罢休。碰上这样的“硬命种”，你又有什么办法？

据说，恐龙叔的父亲，当年曾是位木匠。死后留下了副木匠担子，于是，恐龙叔也子承父业，成了一位木匠。恐龙叔的木匠担子，木匠所用的工具，可谓一应俱全。斧子，锯子，凿子，锛，刨，墨斗……俗话说：“卖油的娘子水梳头。”“木匠人家无好凳脚”。然而，在我们的这位恐龙叔家，却几乎所有的木头器具，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加工的。凳，桌，椅，仓。柜。八仙桌，小方桌。小杌，骨脾凳，四腿凳。此外，还有一些非木工产品，在他们家居然也是用木头做的。比如冬天烘火用的“火笼”。一般人家的火笼，外壳都是篾制的，要不，就是“铜火冲”，要不，就是“铁火笼”。但在我们的这位恐龙叔家，却几乎所有“火笼”，外壳都是用木头做的，或梯形，或菱形。样子千奇百怪，看上去给人一种木讷笨重呆板的感觉。

此外，还有恐龙叔自己穿的拖鞋，居然也是用了两块杉木板，根据自己双脚的尺寸大小，用锯锯成。板上还钻了四个小孔，上面“x”形穿了两根车帮皮，算是鞋帮。走起路来“踢哒！踢哒！”，一路打着绍兴莲花落。恐龙叔人到中年，得一病，肺结核，一天到晚咳嗽不止：

“恐龙！恐龙！”

曾有数个夏天，这几乎成了花墩一景。恐龙叔的脚下“踢哒！踢哒！”恐龙叔的嘴上“恐龙！恐龙！”恐龙叔在街巷上出现的时候，总能让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据“业内”人士透露，倘要细分的话，这木匠还有“粗木”、“细木”之分。“粗木”是专门管造房子的，如革门、窗架、栋梁、桁条……“细木”则是革家具的。写字台，大衣柜，立柜。而我们的这位恐龙叔，虽只是个“半作”，却堪称全才，“粗木”，“细木”全会。

恐龙叔的一生，最大最好的一个杰作，莫过于大会堂了。恐龙叔生前给花墩留下了一座气势恢弘的建筑花墩人民大会堂。

恐龙叔既是木匠，又是大队长，所以，在建造花墩的这个“人民大会堂”时，有关“木工”建设的这一块，就由恐龙叔总负责。而恐龙叔也果然不负众望，勇挑大梁，在他的主管下，创建了建筑上最牛之奇迹。这座建筑的造型之奇特，气象之庄严，不说“空前”，也起码是绝后。不佞这样说，可一点也不是冷嘲热讽。

固然，天下万事万物也不是全部以“全”以“满”为好。苏东坡词云：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有时，“缺”，“半”又何尝不是一种美丽？清代诗人李密庵亦有《半半歌》诗云：

“酒饮半酣正好，花开半吐偏妍。帆张半扇免翻颠，马放半缰稳便。半少却饶滋味，半多反厌纠缠。百年苦乐半相参，会占便宜只半。”

然而，像这种木匠、泥水匠，则最好还是不要“半”，人们喜欢的还是多一些能工巧匠。

何谓“爆米花”？

从前，每到过年，花墩几乎家家户户都要切糖。

切糖又叫“切麻糖”。

何谓“切麻糖”？

“切麻糖”即“切冬米糖”。米花糖，玉米花糖，豆糖，花生油麻糖……这些所谓的“糖”，是每家每户过年时用来待客用的“茶点”。

爆米花的机器被称之为“爆花机”，一只铁球，像是一个孕妇“大了”的肚，放在一只铁炉上烧。伺候这台机器的人的右手，得不停地转动那只铁球的柄。相对来说，这是一个又脏又累又忙的活。原因有二。一、一般爆米花的时间，大抵集中在腊月，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得把那么多家人的米花爆了，所以，忙的时候忙死，简直可说是不可开交。必须夜以继日。二、爆米花人的右手在滚动铁球的同时，他的左手还得不停地拉动一只风箱。真的是双手并用。除此之外，他还得时不时地往火炉中间添置一些木材碳火。

铁球的一端，有只表。一般爆一次米花，大约需时七八分钟。时间一到，将铁球的一端从火炉上移开，将爆炸口对准一只麻袋，然后板动开关，简直像放炮一样：

“砰！”

花开了！

或者说是花爆了！

将爆好的米花，再和进一些熬开的糖汁，方能切冬米糖。三百六十行，几乎每一个行当花墩都有人干。

耗子叔的二儿子能武，退伍后就干了好多年爆米花的营生。不过，这营生，有点像夏天卖棒冰，它是季节性的。谁会在炎炎夏日爆米花呀？谁会在寒冬腊月吃棒冰呀？——当然，在城里，肯定有人会在大冬天吃棒冰。

所以，这爆米花的行当，尽管忙的那段时候忙得要死，但其实也赚不了几个小钱。

固然，别说赚钱了，有些时候，就是一些赔本的买卖都有人干。

鹅有鹅道，鸭有鸭路。

各人各路数，镰刀刨葫芦呀！

何谓“背榜”？

查《现代汉语词典》，释文是：指在考试后发的榜上名列最末。

然而，在花墩一些人的观念中，这“背榜”一词可以说与词典上的解释，恰好背道而驰。他们心目中的“背榜”，意思则是“背对着榜”，意谓“榜上无名”。

公元二0xx年夏。

中考。

考后不久，有人问猫鼬即黄鼬的二儿媳妇，仇馀的妻子：

“你家孩子今年能考上高中不能？”

仇馀的妻子快人快语，一点也不掩饰：

“做梦！我家这个草包读书一塌糊涂。每次考试，在班里总是背榜，这样的人怎么会考上高中呢。至于大学，那更是做梦戴凤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