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白生香沉默半晌,将苏其央的被子盖好,又帮她把被子掖到她的身下,“你好好休息,无论发生了什么,一定可以渡过难关的。”
苏其央现在谁也不想见,她只想日夜揣摩爹爹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事实上这两年中她已揣摩过数次了:“你走罢,我是留不得你的,切记日后不要再回来。”
苏其央隐隐绰绰地能察觉到一丝头绪,但又推测不出到底是事出何因。
不多时,项宇闯了进来,他显然是也哭过了的,眼眶泛着红,也稍有肿胀。
苏其央不用想也知道项宇为什么会来,肯定是白姐姐去叫他来的,要不就是芄兰姐姐。
“阿央,你瘦了。”项宇自然而然地拥苏其央入怀,她却有一丝反感,不自觉地挣扎起来。
“别动,好么?”他缓缓地说,“阿央为何又不进食了?为何谁也不想见?”
苏其央不知作何回应,难道这个答案不是不言而喻的么?
“阿央的眼睛,已肿得不成样子了。”项宇略带凉意的指尖轻轻掠过苏其央的眼,语气是显而易见的心疼,“阿央莫哭,哭了便不好看了。”
苏其央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想着,好看有什么用呢?
“苏伯父是不在了,可你还有我呢。阿央,我定护你周全。”项宇又说。
他想保护她一辈子。
苏其央侧身,望着不远处桌上放着的铜镜中,自己狼狈的模样。
苏其央没来由地觉得心安,她相信项宇,她相信他真的能她周全。
项守一直不同意让宇儿跟着苏其央一起离开京城。
他从昨夜一直想到今日,终于想出一个万全的法子来,只不过此计太过对不起苏其央。
“唉——”项守发出一声心事重重的长叹。
他想,日后再补偿苏其央吧。
他如今可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若是不想老无所依,只得从中为自己谋取好处。
伸出手去敲打自己的脑袋,项守只觉得头疼欲裂,近来的糟心事太多了。
夜风习习,一阵凉意。
晚膳才过,项宇就如约前来质问父亲。他单刀直入地问道:“国师为何要杀苏伯父?”
“你也知道,国师贾艽他历来喜爱周易八卦和占星推理之术,也十分精通于此道。十几年前,他算出苏夜身上有危及大原根基的变数,圣上也因此将苏夜逐出京城。”项守这句话可是没有半点虚假。
项宇闻言皱眉,他如今不再敬仰这位国师了,遂愤愤不平地说:“荒谬,苏伯父为人光风霁月、淡泊明志,圣上也会信这等玄之又玄的胡言?”
听及此,项守也不由得嗤笑一声:“宇儿你熟读《史记》,应当知道自古以来的皇帝都忌惮功臣,尤其是手握兵权的武官。新的朝政一立,领兵打仗的将军自然是首当其冲。圣上未必相信苏夜会造反,可他却需要一个理由,好让他名正言顺地在三言两语间释了苏夜的兵权。”
“那苏伯父已远离京城,国师又为何还要追杀他?”项宇替苏伯父觉得不值。
苏伯父为原朝、为中原、为百姓苦心孤诣地作战十余年——内战八年,抗北狄三年;到头来竟落得个如此的凄惨下场。
“此处疑窦丛生,我与你苏伯父皆是不解。”项守紧紧锁着双眉,“也许贾艽是真的算出来了什么吧。他也是自负得可笑,信苍生信鬼神、信占星信八卦,却是不愿相信他身旁活生生的人心。贾艽此人,太过刚愎自用。”
下一秒,项宇终于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父亲你,为何要透露苏伯父的踪迹给国师?”
项守微微转身,以侧脸示人。
他不敢露出他心中的愧疚,怕被项宇看出自己在说谎,道:“我和贾艽做了个交易,他答应从此不动我相府一丝一毫,我给他苏夜的下落行踪。”
“父亲,你怎能为虎作伥?难道你不知道唇亡齿寒和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些个道理吗?”项宇大惊失色,他想不到自己的父亲居然做出来这种事,“苏伯父拿你当至交良友,你就这样对他?”
“父亲,你可还有良心?”项宇一字一句道,可谓是字字泣血。
项守佯装大怒,还带了几分无奈:“你以为我这个相国公是怎么当上的!我于蜀地白手起家,十几年如一日的惨淡经营、筚路蓝缕,才有今日成就。可那贾艽在朝中偏偏只手撑天,我受制于人,怎敢不听?我没有苏夜那般安贫乐道的胸怀,我可舍不得丢下我辛辛苦苦挣来的名利。”
关心则乱,项宇听后竟信了一半;他突然又想起几个月前,自己曾偶然听得父亲和国师在父亲的房屋内密谋,当时自己还听到了“苏夜”二字。
这下项宇更无半点怀疑了。
他的内心已全然崩溃,神色悲痛地问:“苏伯父可知道此事?”
项守微微颔首,他心知肚明:宇儿已经完全相信了自己的这套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