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夫人倒是派人来请过钱云好几次,她都以身子不舒服为由给推拒了,她这两天难得心情好,不想被钱家那乌烟瘴气的给破坏了。
她和钱秀倒是在路上碰见一回,再不像住在钱家时穿的那般体面,此时显得素净清瘦的很,看向她时眼睛里充斥着的是吓人的厌恶和痛恨。
钱云知道钱秀在恨什么,她把所有的罪都归在自己头上,想来以后这场怒气少不得要撒在自己身上,钱云一早就做好了这种觉悟,只是没想到的是如姨娘居然这么轻易的就送了性命。
如姨娘是从骨子里要强的人,向来不会轻易认输,想来就是死也死的很不甘心,风光了大半辈子,最后却只能寻了个安静地地方给埋了。钱云想到那时的自己恐怕连一个安葬自己的人都没有吧?灰头土脸的倒在地上,是不是被饥饿地野狼给拖走啃食了?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阵难过,眼见着钱秀在自己身边停下来,她别开视线快步离开。一切有负于她的人,她现在并不想看到。
只是自打天气暖和起来,少不了高门大家的夫人送来帖子要她去赏花踏青,她就算再不愿意也不好拒绝,只得带着晴雨一道去。
自打白夫人在众位夫人跟前抢了一回风头,来找钱云的便多了不少,想着攀关系赶在前头做的也大有人在,让钱云好生为难。不过她心里倒是觉得有趣的很,谁都以为她以后的日子只能靠着六皇子的面子活,有谁能知道她自己也把日子过的红红火火,在这晋州城再无人敢轻视钱家的这位小姐。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事是许多旧人都在这里碰面了,那些夫人虽说待她客气的很,但看脸上的表情也知道全然是在看好戏。邓家、程家还有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简直就像场戏,咿咿呀呀地让人觉得好笑。
邓夫人带着自己的新媳妇和女儿过来赴约,谁知道钱云也来了,心里只说晦气,转过头看了眼自己的这个儿媳妇,心里又是一阵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当中的缘由,这可不是给人打脸看吗?自己的儿子还是忘不了钱家的那个丫头,自己这张脸面可往哪里搁?虽说这些人看在自己男人的面上不敢得罪自己,谁知道背后聚在一起说的都是什么话?越想越气,连脸都忍不住拉的老长,还是一边的女儿拉拉她一把,才没有把心里的不痛快表现在脸上。
钱云心里清楚,她嘴角一直挂着淡淡地笑,缓步走到邓夫人身边,笑着叫了声:“等伯母,近来可好?”
邓夫人脸色稍稍有些僵硬,露出一抹不自然地笑,轻声道:“云姐儿,许久未见你了,看着气色想来是过得甚是顺遂,听说你怀了身孕?也是该多走走的。”
钱云点了点头:“劳您记挂,我这身子天天有人紧张着,其实哪来那么多的讲究,我一早就在外面奔波,看寻常人家的妇人便是怀了孩子该做的苦累活照样得做,人啊就是养得娇气了,若是放到那种位置想来也是能熬得住的。”
这时白夫人过来冲着邓夫人笑道:“你们要是说什么话还是晚些说,前些天你们铺子里的人给我送来了春衣,我看着很是喜欢,方才和别的夫人说了,都说要与你说说话,想让你再接她们的买卖。”
钱云无奈地对着邓夫人笑了笑,说了句失陪便离开了。
邓夫人看着她的背影走远了才沉声说了句:“瞧这架子摆的,不过是个没名分的女人装什么清高。但凡有点能耐还用在外面奔波?抛头露面的,也不怕给自己的男人丢了脸面。”见萧氏的眼睛盯着钱云,训斥道:“看什么看?把我在家里教你的规矩给学好了,别丢人现眼,小家小户出来的丫头就是上不得台面。”
萧氏一早就听过钱云的事,心底只是同情她的遭遇,却没想到居然被婆母这么的数落,心里委屈可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得恭敬道:“儿媳失礼了。”
向他们这种小户人家攀上去的必须听从夫家的话,因为自己家少不了有什么事要指望人家帮忙,便是再难过也得咬牙忍着。想起那个男人,她心里重重的叹口气,她现在看不明白了,他对自己很好,很疼自己,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就连床上那事也很有耐心,可是她总觉得他的眼睛里看到的那个人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人,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过来,他心里装着的还是这个女人,自己不过是和她长得有几分相像而已。那个男人是她的天,自己正在慢慢的爱上他,可是她却把自己置放在这种境地里,卑微又可笑。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着哪个女人,她看起来耀眼又温柔,纤纤素手置在腹部,与人之间隔着些距离,想来是怕被冒失的人给撞到了,身上有着让人忍不住生出好感的自信,就像是天生该站在万人中央被人仰视的。而自己这个替代品,却显得很可怜,婆婆不顺心就拿她出气,而她自己却不敢说什么,只能默默的承受。她不知道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安排她的命运,她想要过的只是平静简单的日子,而不是这样时时刻刻压抑着自己,卑微到尘土里。
她不敢多看,生怕被婆母抓住又得挨数落,她和别的夫人们爷没什么好说的,最多也不过是在哪人说一句:“这是少夫人?长得真漂亮。”的时候冲人家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她其实就是皮影戏中的皮影,被人牵着线给指派,没有半点自由,也不能将自己的心给套进去,麻木地渐渐迷失了自己,这是她自己预料的下场。
她曾经想过,像邓远才这样的男人肯定有很多女子想跟他,他现在不过是顾着自己的颜面没有往家里带人,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很多房姨太太,若是得宠了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一阵。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果她的家世显赫,那么没人给踩在她的头顶上,可是谁让她也出生低微?在别人的眼睛里自己比人家也好不了多少,所以将来她没什么资格去管束别人。如果将来她坐到主母的位置上,想来也是管不了人的,兴许私底下早有人拿捏了府中的大权利,而自己不过是个仰人鼻息的存在吧?反正她也对这门亲事抱多大的希望,将来生出何事也无所谓了。
就在萧氏魂游天外,想些不着调的事情时,却听到身边的邓夫人惊呼一声,而后压低声音,不甚高兴地数落着站在自己身边的人:“都是些女人,你来凑什么热闹?有这等功夫还不如去书房多看几页书,你爹可是说了话了,你在学问这事上可得用心了。”
邓远才闲闲地应了声,却不见这女人抬眼看自己一眼,顿时觉得无趣起来,他说道:“不过瞧着今儿天气好,所以出来散散心,再过几天外要出趟远门,这书怕是不能读。待我从外面回来仔补上就是了,用脑太过当心儿子小小年纪白了发。”
邓远才平时再是如何风度翩翩也比钱云大不了多少,正是肆意潇洒的年纪,说两句语出惊人的话也算不得什么。他不过随意瞥了一眼,竟在不远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本来还想说什么话却是一下子忘到了脑后。他已经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见过她了,这个让他终于看清楚自己的心的女人,只见她不知道在说什么脸颊上露出两个很好看的小酒窝,樱粉好看的唇,身上穿着好看绣着粉桃的衣裳,无不精致动人,如果他不做那等混账事,他们现在想来日子过得甚是和美,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只能做寻常友人……便是如此也得看她愿不愿意,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作出来的当真是怨不得谁,除了朱照。
萧氏快速抬头看了一下,只一眼便明白了,闭了闭眼睛,不再奢求了,当自己心里想的一切成为现实的时候,所有的希望都已经成了飞速落入深渊的巨石,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邓夫人此时的脸色已经黑的不能再黑,有几个眼尖的看到这一幕背过身子说了两句什么,偷偷笑着,邓夫人自然将此收入眼底,暗自将这几人记在心里,压低嗓音痛骂着萧氏:“自己的相公眼珠子粘在别人身上都快下不来了,你做妻子的夜不管管?不怕人家看咱们邓家的笑话不是?我先前与你说了那般多的规矩,你这颗脑子到底是做什么使的?还得我样样提点你不成?可长点脑子,别让我到时候罚你。”
萧氏这才抬头看向邓远才,站起身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道:“夫君坐下来罢,这里没有男客,夫君站着怪累的。”她心里却是叹了口气,又是料定的,婆母已有不顺心的事必然会拿着自己出气,这种日子她不知道自己能挺多久。
钱云与几位诚心要定制衣裳的夫人聊过之后才松了口气,买卖之人全是靠着自己的这张三寸不烂之舌才能把银子赚到手,有不少夫人再一旁听着没有动作无非是觉得她要价过高,一件薄料子的春衣还要那么贵,实在太破费了,只有几位真正的大富户才敢这般直接应下来。
就在她刚缓了一口气,却有人像是故意一般,冲着不远处的邓夫人道:“邓夫人,我们都在商量春天的新衣裳,您不做一件?瞧着很是讨喜呢。”
邓夫人才顺了的气又被堵了,当即凉凉道:“我听闻云姐儿这衣裳做的十分不快,等能穿了怕是已经晚春,岂不是放在那里压箱底了?我倒是觉得很不划算,还不如留着这点银子救救穷苦人。”
钱云抬手捂着嘴轻笑道:“等伯母说的是,我这次做春衣收的银子全是用来接济那些穷苦人,半分不入我的腰包。至于衣裳的进度,自然会让众位夫人们尽早穿上的,不过三天就好,邓伯母多虑了。”
钱云想了想笑道:“我家殿下这时正在北疆与胡人拼命,我心中挂念不已,却也帮不上什么忙。我想将这笔银子换成药材等必备的军需物品押送去前线,杯水车薪也能解解急,也能让那些拼死拼活保家卫国的将士们改善下伙食,也算是全了我一番担忧之心。”
她这些天也想明白了,既然决定和朱照粘在同一条线上,那她站在他身后就必须做些对他有益的事。为了不给他带来麻烦,通通用自己的名号送出去,她的一片心,便不能算是朱照拉拢人了,他在战场忙着和敌人交战,这种事自然也不像是他授意的,最多也不过是笑话她两句,笑她疼惜自己的男人罢了。
果然有些夫人忍不住说道:“有你这般体贴懂事,怪不得六皇子很疼宠你。”
钱云抿嘴笑道:“常听他说些苦难事,任是谁都会觉得不忍心,尽自己的力量便是。不知道在座的众位夫人可愿意帮一把?”
这些夫人都是出自大家,钱云开了口为的又是这般大的事,自然不能拒绝,只得纷纷应了。
钱云转头看过去正好与邓远才的目光碰上,虽然离的远了些,只是她依然看到他眼睛里所含着的别样情愫,顿时一阵厌恶,只是她不过是冲着他得体的笑笑便于旁边的人说笑了。
萧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垂着的手将帕子拧了几圈这才将心里升起的那点嫉妒和羡慕给压了下去,只有无欲无求才不会被伤害,只有不在将这个男人的一切放在心里才能让自己一心一意地保护自己。
这个时候连吹过来的风都带着暖意,可是却温暖不了自己彷徨无助的心,这个男人所有的目光都粘在了另一个女子身上。她知道回去以后,婆母肯定会将全部的罪责摔在自己头上,怪自己管不住他,只是她要如何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