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板心力交瘁地奔波着,几年不问庶务的人,突然变得忙碌,自是有些吃不消。
无奈韩明珠这一次病得十分彻底,自从被古夜扶上榻之后,就再也没好起来。
她的手因为抽打扈文青时用力过猛而造成了脱臼,而接骨之痛本该难以忍受,可是她却连眉毛也没动一下,一张美伦美奂的脸平静得像一滩死水。
韩明珠将韩闲卿用过的一切物什都丢进了火堆里,不管韩夫人如何哭闹,她都义无反顾。
看那样子,竟像是要将与韩闲卿相关的所有回忆都从脑海里抹煞。
韩夫人揪着她,嘶声厉吼:“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他是你哥哥,是你的孪生哥哥……你怎么能如此绝情!”
韩明珠不笑也不气,更不想解释,心里边那种空落的感觉,她形容不出来,仿佛胸口那里少了一块,烂出了一个大洞,凉凉地透着风。她甚至可以听见冷风穿过破洞,发出类似穿堂风的呜咽。她是不哭了,可心却一直在哭。
看着跳跃的火舌,她会忍不住想,韩闲卿到了阴曹地府虽不至一穷二白,但到底还是会孤单。
接着她就想起了扈文青。
终于有一天,韩明珠在扈文青的床边放了一把火。
那火势蔓延得极快,转眼就烧火了半边天。
扈文青从睡梦中惊醒,看见了她孤单的身影站在火焰之外,静肃得像一株枯树。
可是她眼底映刻的火苗欢快地蹿上跳下,昭示着她露骨的恨。
“韩明珠,你疯了!放火的人不是我,害死你哥哥的人也不是我,我让你打那几巴掌已经很给你面子,你还要怎样?”扈文青捂着被烧伤的手,气得想杀人。他冲上去,却又被火势逼了回来,他像一头受困的狮子,发出绝望的长吼。
“你活该。”笑容渐渐扩大到脸上,那是真正的皮笑肉不笑,表面上温柔婉转,像极了他。
古夜赶到的时候,韩明珠已经笑出了声。
他施法灭了火,转头搂住了情绪反常的韩明珠。
他知道她心中的一念一想,可是面对静谧如许的她,他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死死地拉住她,抱住她,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化她那颗渐渐冷硬的心。
韩明珠这一世太平坦了,凡事都有人替她挡着,挡住她将要面临的危难,自然也挡住她审视自己的目光。然后终有一日,她发现自己并不是想象中那般强大。
“小孽障,你害我儿子害得还不够?我们好歹是韩府的客人!你哥哥自己倒霉也就罢了,何苦还来连累别人!”扈夫人捞起袖子冲过,以母鸡护小鸡的姿态挡在了扈文青跟前。
她心疼儿子,更心疼自己。
没想到机关算尽,仍是半点也不讨好,照这样发展下去,亲家不变成仇人都已是万幸。
她委实没想到韩明珠居然如此暴戾难驯,一抬手便差点毁了她儿子那张引以为傲的脸,她指着古夜越尖尖地叫起来,叫得连整个院子都能听见。
“韩明珠,你喜欢养小白脸,我们不阻你,但你也不能仗着有钱就欺人太甚,你当着未婚夫的面把小白脸带回家,还敢我们面前横行霸道,我不问别的,就问你爹!你那背时的爹是怎么教你的!”
“我才要问问你这个当娘的是怎么教儿子的!”
韩老板一脚踹开了门,夹着一身风雪冲了进来,*的雪粒子从帽檐上滚落下来,跳了几跳,便融成了雪水飘溅出去。
他这几日天天往衙门跑,回来还要受这等闲气,心里哪平复得下来?他膝下这对宝贝儿女,几乎是被捧在心窝窝里长大的,别人说了这样难听的话,他哪里还咽得下,他冷笑道:“你们扈家的孩子才真的厉害,不过弱冠年华,便耍得这样开,来丰都不到半年,各大青楼暗窖的妓子就都认得他了。你们涎着脸来我韩府求亲,起码也得拿出点诚意来,真当自己是这里的半个主子?哼,寄人篱下的狗而已!”
扈夫人脸色骤变,目光越发狰狞:“韩简,你非要这样说话不可吗?莫忘了,当年可是你苦苦求着我们结这门亲的,如今看我扈家门庭落魄,没想头了,便想反悔?呵,你拿这些话激我们也没用,我就是不走,大不了我饿死你府上。”竟然腆着脸耍起赖来。
韩老板的话说得如此直白,但凡有点自尊,都不会再纠缠下去,可是扈夫人到底不一样……
两人的对骂声,夹着古夜无奈的劝架,将冷静死寂的韩府染上了一重厚厚的风雪。
韩明珠没心思听他二人吵吵,她挣开了古夜的怀抱,无声地抬脚,迈出了门槛。
古夜想跟上去,韩明珠却固执地摇了摇。她身子虚弱,脚步也是浮得厉害,可是没有回头。
外面下着小雪。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仰面望去,只看得见黑幕之中飞来的团团微光,像陨落的星辰。
再过一段时间,便是上元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