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明珠放下帘子,招呼着马车夫停车,耗子精尚在发懵,一时没防备,被突然而来的急刹震飞了出去,她像个球一样,笔直地滚到了某个人的脚边。
“啊,对不住!”韩明珠掀起帘子往下跳,急急忙忙地赶过去,然而一抬头,就愣住了。
小夜子!
面前那人身长玉立,只是手中少了一把长剑在手。
他缓带轻衫白衣翩然,可是眉目中却含着一抹出离尘世的暖融。
他和记忆里的小夜子有着很大的不同,明明是同样的脸,可是气质不够凛冽,笑起来还很温柔。他只不过是拥有一张和小夜子一模一样的脸。
不,他不是小夜子,他是古夜。
是小夜子的主人。
韩明珠的眼神慢慢地暗淡下去,她想起十年前,面前这位土地公公把小夜子装进了平安锁里,可是她却把小夜子害死了,最后竟连锁也弄丢了,她不知道要怎么向这位山神兼土地哥哥交代,她甚至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古夜会突然来到她面前。
她踌躇地上前一步,却又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两三步,然后便撞上了身后的一根柱子。
瓦檐上的灰扑簌簌地落了她一头一脸,害她只露出一双炯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古夜没想到别后重逢,她居然是这种反应,想了想,只得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包。
纸包里有糖,是拿来哄小姑娘的。
可是如今的韩明珠已然婷婷如玉,再也不是那个什么都敢往嘴里塞的小不点儿。
熟悉的桂花香勾起了幼年时的回忆,韩明珠贴着柱子站了一会儿,两行眼泪忽然像决堤的河水般泻了下来。
这是紫绡仙君第一次看见扶兰仙子的眼泪,她以前根本不会哭。
古夜心里感慨万千。
耗子精心里也是感怀深刻。
三人各怀心思,谁也没留意到头上摇摇欲坠的瓦檐。
丰都城里大大小小的半旧房子多了去了,偶尔有瓦片掉下来也没什么大惊小怪,就在韩明珠发呆期间,上边就掉了两三块碎瓦下来,耗子精是趴在地上的,翻身一看,就看见了腐朽断裂的副梁,而这时,古夜大人还在左掏掏右掏掏,准备从怀里翻出块手帕给韩明珠擦眼泪。
所以说,噩运只在一瞬间,耗子的反应快是快,可是却缺少了舍己为人的精神。
耗子精眼见着那房檐要塌下来了,情急之下,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还没站稳就一头朝古夜冲去。古夜没想到她会突然冲过来,冷不丁被她低头一撞,顿时腰间一阵钝痛,痛得弯了腰。
他随着那突然而至的力道踉跄出两大步,一手用力撑住了韩明珠身后的柱子。
“砰!”他竟将她禁在了自己的臂弯里。
“啊!”韩明珠完全没想到古夜会突然发难朝自己扑过来,还恬不知耻地把自己圈在了怀里,她呆了一呆,可呆滞过后又很快恢复了机灵,不等古夜贴身上来,她便蹲起身子低下腰一钻,轻易从古夜怀里溜了出来。那动作之麻溜,就像是一条滑不留手的小泥鳅。
“哇!”耗子精指着头顶怪叫了一声,伸手拖过韩明珠掉头就跑,还没跑出两步,就听一声巨响,一大片瓦檐塌了下来,把古夜罩了个严实。
古夜站在那儿,握着根光秃秃的柱子,整个人都成了灰蒙蒙的航标。
他一身白衣胜雪即刻被染得成了深灰,头发缝里都在掉灰。
耗子精回过头,目瞪口呆。
这货不是地仙么?怎么一点法术也没用?还是说重逢之时太过惊喜,他完全忘记了闪开?
耗子精想起刚才好像是自己推了古夜一把,登时脸都绿了,当看见古夜的额角渗出来的鲜血时,她差点吓得晕过去——不得了啦,上仙大人流血了!被几块烂瓦片砸得流血了!
“古夜大哥,你怎么样?”韩明珠的反应不算慢了,古夜一头栽下来的时候,她立即就接住了他,可是他实在太重了,和轻飘飘的小夜子完全是两码事,这一下栽倒,径自把韩明珠娇小的身子压弯了许多,耗子精明白了,上仙大人凶残地使出了一招苦肉计,小明珠中招了!
“哎呀呀,流了这么多血,得请大夫!”耗子精围着两人装模作样地团团转。
“可是医馆都还没开门,我们怎么去请大夫?”韩明珠搂着古夜的腰,两只手刚好合抱了一个圈,他像棵蔫掉的柳树,牢牢地贴在她身上,推不开甩不掉,两人都是一身灰,就算是送医馆,一时之间也不好处理,最后,韩明珠咬了咬牙,“还是先回家吧,叫我哥拿两件衣裳给他换了再说……哈啾!”灰尘飘进鼻孔里,韩明珠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喷嚏喷出来的气流将古夜的垂落的长发吹散了一点了,正露出了光洁的额头,额头上一个寸把长的口子,正在疯狂流血。
“演得真像!以前怎么不知道大人你是梨花里出来的极品小生!”耗子精在一旁惬意地抠着鼻子。却不知道古夜都快气得呕血了,他好不容易在无界堂买一副仿真皮囊,就被这样砸出洞来,他全部的法力都拿去作抵押了,现在就是活脱脱一个凡夫俗子,可是总有人自作聪明,认为他在装。不过流两滴血就能住进韩家,这也不错了。
古夜决定暂时放过耗子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