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张显宗不是祥瑞,更不是那些会看上自己权势与脸蛋的俗人‐‐张显宗是在大小几十场战役里与他一同浴血厮杀后活下来的兄弟,是用枪子儿和利刃决定话语权的军人,野心勃勃,且不可控制。这样的张显宗怎么可能喜欢自己?顾大人愁坏了,一根烟接一根烟抽了一整天,开始重新审视起自己的三观。
他发现他的人生不知何时起好像就已经翻天地覆,所有的一切都彻底掉了个个儿,那些不曾看懂、也不曾在意的细节,都在此时一个接一个地涌入脑中,犹如一张不断回放的电影碟片,所有枯燥的背景陈设都在一次次回放中无限放大,慢慢捕捉起观众的注意力,而存在即合理,在张显宗喜欢他的这个背景下,这一切这么契合,似乎很多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同时他也意识到,如果张显宗是真的喜欢他,这心思一定已经小心藏匿了许久,那么在这段漫长的感情里,张显宗又该一直将自己放在多么低微的位置?
毕竟是个背恩忘义,杀害了自己性命的男人,这才是他认知里的张显宗,而不是一个将缜密心思都算计在情爱上,甚至愿意放下所有骄傲的张显宗。
他不相信张显宗是这样的人。
倒不如说,让他相信张显宗恨他还比较靠谱‐‐他顾大人喜欢一个人,都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宠到天上去,张显宗喜欢一个人,还能喜欢到杀了他不成?
顾玄武烦躁地挠头,一个不注意指缝里的烟头掉下来,烫得他差点成了谢顶。
&ldo;妈的!&rdo;他跳起来,赶紧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俊脸有没有受损,忽然有只手伸过来帮他掸掉了头发上残余的烟灰,他顺着镜子里一看,心跳不禁漏了半拍:&ldo;你来干什么?&rdo;
张显宗端正站着,面带微笑:&ldo;我接司令回去。&rdo;
经张显宗这么一提,顾玄武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无心家住了好几天,怨不得月牙天天给他脸色看,合着是想赶他走啊。他复点了根烟,由于紧张而轻微颤动的手指本来只有他自己感觉得到,偏偏张显宗过来握住他的手,帮他点起了这根烟。
顾玄武一边想着,这小子发现自己手抖了没?一边又想着,我艹,碰手了碰手了,算不算肌肤之亲啊,难道是故意的?
抬眼对上张显宗的视线,专注而清澈,好像并没有任何杂念,可也好像藏着满怀心事。顾玄武又愣了一下。
&ldo;你……&rdo;他想了想,说,&ldo;跟我喝一杯啊?&rdo;
清醒时的张显宗心机过于深沉,正处于混乱中的顾大人自觉无法应对,于是将一杯杯白酒推到了张显宗面前,自己每喝一杯,就让张显宗喝三杯。
张显宗原本就没有喝酒的兴致,从进屋时看到那个填满了顾玄武一天战果的烟灰缸,他大半心思都用来思考到底是什么事可以让顾玄武愁到一连吸了这么多烟,反应过来时已经被灌了很多酒,辛辣味不断自口而入,张显宗有些无奈:&ldo;司令,我……&rdo;
没等说完,顾玄武直接吻上来,又灌给他一口酒。
&ldo;司令。&rdo;张显宗皱起眉,揉着太阳穴,&ldo;你到底要……&rdo;
&ldo;嘘。&rdo;顾玄武示意他噤声,轻轻舔了舔他的嘴唇,&ldo;月牙和无心就在隔壁,你小点声。&rdo;
张显宗瞄了眼门外,回头看到顾玄武一脸的天下太平,便不再说什么,只道:&ldo;顾玄武,我本来也喝不过你。&rdo;
顾玄武揉揉他的脑袋:&ldo;没事,陪我喝几杯。&rdo;
张显宗在心里沉了一口气,考虑到自己酒品尚算不错,还是端起了那杯酒。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他终于头脑昏沉地倒了下去。天旋地转前用最后一点力气看了眼窗外,朦胧中意识到天色已经暗了多时,想着自己过来时才是下午,又看到眼前一堆空了的酒壶,忽然一个念头涌入脑中:啊,还是不知道顾玄武想干什么。
泡在酒桶里过活的顾玄武这时也只是微醉,他得了清静,给已经睡死的张显宗盖了张被子,虽然知道穿着那身军装睡觉难受得很,也无法说服自己亲手帮张显宗脱掉衣服,就由着他怎么难受怎么睡了。
顾玄武在床头坐了大半宿,后半夜腰酸背痛,回头瞅瞅这个自己已经不知道进入过他身体里多少次的人,想,所以他他妈的到底在顾忌个啥呢?一咬牙,掀开被子搂着张显宗睡了过去。
这天宿醉过后的张参谋长难得睡了个大懒觉,睁眼时头痛欲裂,他厌恶极了这种感觉,还是不懂顾玄武怎么就喜欢夜夜笙歌醉生梦死的日子。头脑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就看见那个始作俑者倒是早起来了,正坐在旁边抽着烟,继续往早已积满的烟灰缸里掸着烟灰。
张显宗摸到被子旁边空了一块,虽然被席已经凉了,他仍然意识到,这应该是顾玄武第一次和他睡在了同一张床上。可惜他醉得错过了感受的时机,所以说,醉生梦死到底有什么好。
顾玄武离他不过一臂之隔,他想叫顾玄武,张嘴发现嗓子哑得犹如被钢刀贯穿,又被满屋子的烟味呛了一口,变成了一连串咳嗽。
这远比一声叫喊更有吸引力,顾玄武立刻扭头看他,面无表情道:&ldo;醒了?&rdo;说着捻灭烟,递给他一杯水。
就这么两个字,张显宗依然察觉到了顾玄武语气里的异常。他仔细回想自己这两天有没有做什么会惹怒顾玄武的事,似乎没有‐‐有也不可能会被顾玄武发现‐‐那是他昨晚喝醉了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