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这种难得在他身上体现出的爽快,就在即将攀上土岗巅峰之际,他选择痛苦地爆发出自己的内在潜能,无论是生是死,也一定要站着走上去,哪怕还是会被风沙吹倒。
&ldo;站着,站起来。&rdo;潜意识也在不断地催促着。他的食指略微敲了敲地面,猛然,他一鼓作气,奇迹般站起身,并屹立在这不算高,但对于他而言如同崇山峻岭,如同蜀道天梯,如同华岳巍峨的山岗之颠。此一回,倒真有了些当年屈原挥笔作&ldo;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rdo;之豪情,有又有宋玉登高唐观吟&ldo;磐石险峻,倾崎崖隤。岩岖参差,纵横相追。&rdo;的气概。
至于何俊杰自己,自然没有屈原和宋玉的才情,即使能通诗辞,也无暇登高作赋,只是闭上眼,默默念道:&ldo;娘的,我到底是……站起来了。&rdo;
他打定注意,缓缓睁开了双眼并眺目前方,眼神由远而近。
先是茫茫一片沙尘,不见丝毫生气,看这一眼,他心中便猛然失落不已。但随着瞳孔渐低,映入眼帘的竟有几分绿意……何俊杰由悲转喜,定睛仔细一看,见是近处有一片水洼地,水分虽浅,也仅仅是十来亩见方,但周围却生满胡杨及槐树等植被,树林间灌木青草茂盛,各种禽兽亦群聚于林间。方才见过的那些鸟类,有的在洼地内饮水,有的则栖息在枝叶上。
&ldo;是看花眼了么?还是……&rdo;他狐疑得想掐掐自己的手背,但却发现根本连抬手的力气都使不上。
&ldo;是的,没错,属于我的春天……终于来了。&rdo;何俊杰感动得一塌糊涂,虽离水洼地仍有二三十丈距离,但身体被这个美妙的景象吸引住了,他根本就不愁没有水喝,也不愁自己要挂在这个鸟拉稀的地方。
这一刻,何俊杰奋力甩了甩脑袋,心里重新燃烧起生存的喜悦,意志力也得到巩固,他真想扑向水洼内,喝它个翻江倒海。
&ldo;谁,是谁。&rdo;一个满怀戒备的声色传入他的耳中。何俊杰倏然心惊,但立即喜形于色,心中大呼庆幸:&ldo;幸甚,幸甚,没想到不仅找到了水源,还遇上了同路之人。&rdo;
想到这里,他倒不急着立即向水源奔去,而是循着刚才那个声色,将眼光再次降落到眼皮低下。
何俊杰脚下是一条马道,马道旁停着一辆白色车篷的马车,车内情形暂且不知,只见车辕之上,又坐着一名细皮嫩肉的素衣公子。那公子年在双十左右,当真是一副好姿色。远远看去,便是翩翩俊秀,是男儿则对其倾羡至生妒,是女子则对其仰慕至发痴。
那白衣公子正是因发现了他,才用戒备的声音向他打问。何俊杰的喉咙已经连说话都感到很吃力,因此他也只是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那公子在下首方见他淫笑不语,不禁眉心紧蹙,随即从车辕之上抓住一柄长弓,向着何俊杰便羽箭上弦,这张弓搭箭的功夫,好不迅速。只似转眼间,对方已将长弓拉成了绷弦满月之状,何俊杰只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ldo;究竟是他性子太急,还是我长得太猥琐?怎么我只是淡淡一笑,还二话没说之际,对方就对我满怀鄙视和敌意?&rdo;何俊杰刹那间便对自己的容貌和友好表情失去了本应有的自信:&ldo;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rdo;
何俊杰正想要开口和那白衣公子说些甚么,以免他难舍愤慨之情,一箭就断送了自己近在咫尺的活路。但心中的这股寒意看来并不仅仅是来自那公子的弓箭,更多的是因双腿酸软乏力而虚汗淋漓所导致。
那公子看何俊杰的神情更添了几分鄙弃,只啐道:&ldo;啐,我倒以为是个人物,未想稍一吓唬便这般不经事。&rdo;
何俊杰听了他这一句,心中有苦难言,有冤难诉:&ldo;你那张弓倒是还没到吓得我发抖的地步,可你又怎么明白我浑身连吃奶的劲道都使了出来?哼,来到这个世道,碰到的第一个人就对我这么鄙视……&rdo;
恍然间,何俊杰那两条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被烈风一吹,重心就倾塌下来。登时一个跟头就栽了下去,顺着两三丈的土坡,一路翻滚下来。
何俊杰好几次试图从尘土中挣扎起身,但因为体力上的枯萎和翻滚途中带来的腰酸背疼,所有的努力都屈服在身体的承受极限上。
&ldo;苦也,竟爬不起来,想必又要受那厮的耻笑了。&rdo;何俊杰心想。
那辆马车车舆上的素白车帷被掀开了一道罅隙,似乎有人从车舆内向外打望何俊杰动静。
之前搭箭瞄准何俊杰的那白衣公子罢下手中长弓,以手掀开半截车帘,问道:&ldo;大哥,这人似个遭难的人,看来已是精疲力竭,是否与他一壶水喝?&rdo;
&ldo;水源近在眼前,何须得你去襄助?&rdo;车内人声色清亮,却又隐含着淡淡忧伤。
车辕上的白衣公子哀叹一声,道:&ldo;这人挣扎了好几回都不得势,想必是无力起身了。&rdo;
车内人又淡漠地说道:&ldo;既然是因饥渴劳累,也算是长途跋涉。但之前百里路程都已走过,眼下水源又离他不过七八丈,总该不至渴死在此。若是他当真渴死了,只能怪自己走了千里,失于毫厘,怨不得旁人。而此等人也便不值得相助。&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