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适才殿上那唯唯诺诺的样子没引起兰登苏邪的注意,如今他这一番话,倒是让他起了几分兴趣,“石大人竟有枭雄之风,倒是小王看走眼了,算我今日欠石大人一杯酒,不知石大人想同小王聊什么?”
石莽摆了摆手,让周围侍卫离开五十步远,压低了声音道:“冀川侯。”
“季蒙先啊……”兰登苏邪忽而长叹一声,道,“冀川侯所守关隘固若金汤,让本王在单于那儿几次没脸,看来石大人在朝中也是因为季侯而备受排挤,和苏邪都是失意人。如何?要合作吗?”
如今大越两片虎符,一片在冀川侯那处,可统领北方三十六州常备军,而另外半片在身为太尉的石莽这里,可调动京师守军与南方诸州兵力。
石莽一想到今夜宣帝要将自己的虎符送给季沧亭去“玩儿”,心里便焦虑非常,唯恐这是宣帝不再相信自己的征兆,便道:“合作谈不上,你左贤王也不是吃素的,冀川侯若有个万一,难保你不会有剑指中原的想法。本官也不是那般自毁长城之人,只是唯恐其拥兵自重,不得不为陛下分忧而已。”
兰登苏邪道:“哦?你待如何?”
“本官便直言吧,冀川侯今年几度请求增兵,早就劳民伤财,惹得陛下不喜,教你也不好过。若是将来有所冲突,望左贤王在关外佯攻几波,造成南侵假象,几波假的紧急军情过来,季蒙先之威信自然会遭受打击,也好教炀陵这边削一削他季蒙先的傲气……本官也不迫害他什么,只让我等到时寻个理由派驻监军过去便足够了。”
兰登苏邪道:“你们汉人可真有意思,不过本王觉得你们大越皇帝也不算是傻人,你能说得动他打压边关重臣?”
石莽自信满满:“倘若是别人,本官不敢说,不过冀川侯……本官自有本官的办法。今日那些岁粮应该满足不了厄兰朵吧,左贤王何不先开个价?”
兰登苏邪笑道:“罢了,也是不过是些举手之劳的事,今年春后,我便依石大人的要求行是……至于报酬嘛,本王此行,已经得到了最大的报酬了。”
——这狗东西,又想搞我爹。
季沧亭在亭子顶上嘴角一抽,下意识地想摸怀里的利器时,不期然地掏出来到一块闺蜜送她的行军火石。
火石上雕作麒麟模样,还用细细的珍珠打了流苏,看样子便是个好彩头的款式。
每年一回炀陵,她那些小闺蜜们就缠着她讲关外的故事,有时候她懒得讲,姑娘们就弄些小礼物送她,以前是些做毁了的荷包香帕什么的,后来知道她要上战场戴不起这些玩意儿,便开始送腕带靴垫儿,或者精致些的野外行军所用之物。
季沧亭听着亭子下兰登苏邪和石莽正谈他爹的一百种死法,审慎思考了十息,觉得在外领兵打仗,在内端庄淑雅,不能总喊打喊杀的。
她决定放把火烧死这对狼狈为奸的狗男男。
……
“多亏了督学,通王殿下已经被赦回府了。另外……郡主自从射下了黑鹰,便被那匈奴战士四下寻找,连石太尉也唤了人手帮他一起寻。郡主不得不躲在宫中,您是否能去西宫门稍等,老奴这便去找她来西宫门与您汇合?”
“有劳赵公公了。”
成钰走出西宫门,宫外沁凉的寒风拂面而来,一时让他清醒不少。
虽说答应季沧亭把向婉婉从选秀中捞出来的事算是达成了,顺带多少也震慑了一下心存不轨的匈奴,成钰却仍未放松,同宣帝应付着聊了小半个时辰的乐理,席间不免被宣帝劝进了几杯酒,离开时便有两分头疼。
他平日里并不擅饮酒,便是被朋友相劝,为免面上醉红有失端重,也是点到为止,今日天子赐酒,一出殿门被冷风一吹,一抹薄红便沿着脖颈爬上耳根。
“二爷,用些醒酒丸吧,小的刚刚得到府里传讯,太傅他让你回去见他一面,莫失去了仪态。”驾车的驭夫道。
“我知道了。”
驭夫看着成钰服下醒酒药后,不免问道:“刚刚我见向家小姐和几个贵女出宫时,还在说着待郡主成婚定要包个大大的红包,如今郡主也快十八了。小的见太傅这些年待郡主学业的上心,也并非如外人所传的那般厌恶,咱们怎么还不去侯府提亲?”
成钰微垂着眼,倚在车厢壁上,徐徐道:“叔父总是说若我娶了灞阳,便会给她带来杀身之祸,却又总不告诉我缘故为何,仿佛他们认为灞阳永远做个孩子就可保得平安了。”
“那是不是和坊间那些传闻有关?莫不是郡主真的是陛下和长公主——”驭夫说到这儿,自己打住了话头,低头道,“小的不该妄语,请二爷责罚。”
“君子,当知慎独,回去衔笔两个时辰。”成钰淡然道。
驭夫认罚,复又道:“那若是太傅一直拦着这桩姻缘,二爷当真就打算这般虚耗下去?”
成钰一脸平静道:“也不尽然,实在到了山穷水尽之时,私奔也不是不能考虑。”
“……”
驭夫一脸复杂之时,忽然西宫门里传来一阵骚动,一群内监大喊着“走水了”匆匆押着水车从附近跑过去,片刻后,驭夫感到头顶劲风一掠,一个带着几分焦煳味儿的黑影落下来,不由分说便钻进车里。
“没时间解释了,快驾走!”
驭夫呆了两息,直到车里发出一声哑哑的“走”,这才回神快速驾车离开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