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声音也在说:“在……”
这声音不是钱小跃的、不是叶田田的、也不是从门外传进来的,这声音,是从这间屋子的里面传出来的!
夏东溪猛然回头,进屋子的那一瞬间,他是匆匆扫过一眼的——这间屋子和之前他们经过的那些都不一样,这间屋子是最有人气的,窗上挂着窗帘,墙边竖着书架,桌子上有笔墨纸砚,博古架上有惊奇异珍,烛台上燃着火,床边摆着盥盆。
是的,这间屋子里又有一张床。
厚厚的白色的床帐从木头的床架子上垂下来,一直遮到地面,隐隐约约间,那层层叠叠的软布的最底端,露出一双木屐的形状。
那床上有人,夏东溪想过,也许会是个活人,但他从没有想到过,这个人会出声,还是回答赵高的问话。
“公子可安好?”赵高却显然不觉得意外,他在门外声音平静,“部下追着几个小人,瞧着进了公子的屋子,可扰到了公子?还请公子开一开门,吾等这就进去把他们带走。”
“咳,咳咳……”床帐里传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咳得夏东溪有种“这人要把肺吐出来”的感觉。
咳嗽声里,一只苍白的手从床帐的缝隙里伸了出来。一道虚弱的声音随之响起:“丞相亲至,原本应是该迎一迎的,奈何病重。医师当已回报,此病见不得风,受不得惊,丞相身边杀伐气重,还请恕不能从命。”
床帐在苍白的手掌心下一点点被揭起,一张人脸露出来。
夏东溪又惊了一惊。
那张脸面容苍白,脸颊浮着病态的嫣红,嘴唇泛着诡异的暗紫。这是一张病人的脸,但确切点说的话,这是一张伪装成病人的脸——
皮肤上的那片白是用细粉抹上去的,古代的科技显然不怎么过关,夏东溪离得这么远,都能看出那粉末粗细不匀,一颗颗细粒子不时地突出在外面;脸颊上的那坨嫣红是胭脂,化妆的怕是哪个戏园子里出来的,用的是丑角的刻意夸张,圆圆的一块,和自然真实半点也不搭边;还有那嘴唇,开合间,能看到牙齿上同样的色调,那颜色都染到牙齿上了!
床帐子里的人斜斜瞟他们一眼,并不起身,就靠在床边上,淡淡地转着眼看向了大门。
纸糊的门后,赵高的影子又动了动,再次开口:“费不了多少时,拘着人这就走。公子屋里留有那么几个不速之徒,想来也不利于休憩。还请开一开门。”
“他们几个瞧着连动弹也不如何有力气了,缩在那里倒是也不影响我什么。若是丞相……”床上的人一句话说完,又咳嗽起来,“咳咳咳”的声音惨烈,但夏东溪三个人是当面瞧着的,望着那人脸上的粉扑簌簌地往下掉,实在是没法把这个形象和“病入膏肓”联系起来。
“咳,咳咳……”明显的又一阵装腔作势后,床上的人喘息着,把后一句话给补全了:“若是丞相的人进来,我这屋子里腥风血雨,那才是彻底不能呆了。我这病若是重了,丞相想要的,恐也是要晚上两天了。”
夏东溪转回头。
床上这人一副一出门就要被送精神病院的模样,但很明显,他手头有什么赵高忌讳的东西,而且,他在帮他们。现在只看赵高了……赵高会不会为了这个人,真的就不进那扇门?
赵高在迟疑,纸门上的黑影静止了很长一段时间,再动起来时,他语气里斟酌商量的部分淡了些,冷硬的味道多了些:“公子既如此说,自是以公子贵体为重。然不知公子,此一休憩,需时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