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孩子在前边跑得飞快,一会儿钻进胡杨树林,一会儿跑进芦苇丛中,激起野鸭无数,自得其乐,十分调皮。郭嘉和邢天跟在后面,他们已经换了一身整洁的衣服,虽然整洁,却很简陋,就是当地渔民的衣袍,颌下的胡须也没有刮,若不是没有那种尖高的鼻梁、凹深的眼窝,简直就和当地人一样了。这个小孩子是他们游玩的向导,阿踏的一个侄子。阿踏对客人照顾的很周到。据他说,陌生人在这里,很容易就会迷路,不要以为这儿有水有树、有人类活动的痕迹就不会迷路,有时候天气突变,连天上的太阳、星辰也无法用来判断方向,自己以为在往回走,其实却只会越走越远,等到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彻底迷了路,最后活活渴死在沙漠中。这个小孩子只懂得几句简单的汉语,双方沟通交流主要是通过手势,看到郭嘉唤他们,小孩笑嘻嘻地走了回来,用衣襟兜着几枚鸭蛋。野鸭在寒冷的季节很少产蛋,不过温度和阳光适宜时例外,这里是一个盆地,温度比较高,而且已经进入春天,所以竟被小家伙掏了几枚鸭蛋回来,他在蛋壳上敲开两个洞,生吞了蛋液,然后咂巴咂巴嘴巴,好象在品尝美味似的,示意郭嘉和邢天也可以像他一样。生吃鸭蛋实在太腥了,郭嘉和邢天可没有这样的好胃口,郭嘉微笑着摇了摇头,又拍拍肚子,表示自己吃的很饱。就在这时,前边芦苇丛中,走出几个人来。在这儿见到人是相当不容易的,本地的居民生活比较悠闲,打足了一天的口粮就会歇下来,在村外游走的除了少数打猎的人,是很难再遇到人的,尤其是一下子遇到六七个,所以郭嘉和邢天都有些惊讶。一个身着玄狐皮裘,卧兔儿暖套覆额,足蹬鹿皮小靴,秀媚靓丽,体态婀娜的少妇在几个护院武士以及一个本地向导的陪同下,正姗姗行来。大漠里太过枯躁,在这里待了几天,让她一直觉得很无聊,而今天能够出来走走,她的心里很畅快。此时,她也看见了对面走来的三人,一眼望去,她只以为是本地的渔民,看着可爱的小孩子浅浅一笑,目光又扫过郭嘉和邢天,这一眼看去,发现这两个同样穿着渔民衣服的人不似本地人的长相,她不禁定了定神,然后目光落在郭嘉脸上,微微有些怔愕,随后骇得俏脸一白,但是随即就平和下来:“不可能的!那个人在元氏帝国已经位极人臣,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世间相似相像的大有人在,甚至长得完全相同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我真是自己吓自己!”她自嘲地一笑,可是那种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因为她发现那个长得酷肖某人的男人也正在看着她,而那目光,绝不是乍见陌生美女的惊艳和欣赏,那是一种久别的熟人相见时才会有的惊讶、分辩和犹疑。
两个人都站住了,就这么对视着,她的瞳孔慢慢收缩如针,一抹苍白迅速爬上她的脸颊,转瞬又化为激动屈辱的嫣红:“不是他!就是他!怎么可能是他?可明明就是他!”郭嘉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是她?可是眼前这个女人虽然比起当年的她丰腴了些,显得珠圆玉润更加娇媚,可那眉眼五官,明明就是她!而且,她看自己的眼神……”“我……我不想往前走了,回去吧!”她那莫名的恐惧,几个护院武士马上察觉到了,他们狐疑地看了郭嘉一眼,护在少妇前面,快步往回走。“若菡!”郭嘉几乎以为自己忘记了她的名字,可是看到她转身时,这个名字却脱口而出,随着这个名字,一幕幕往事也历历在目:一群浪荡子,富商家的小妾,马贼血洗,羞辱……十年一梦,陡然重现,郭嘉忆起了无数尘封的往事,突然觉得眼睛有点发热。随着郭嘉一声叫,若菡的身子急剧地一颤,猛地定在了那里。她慢慢转过身,用惊恐、绝望的眼神儿看着郭嘉:“果然……是他!”她最怕看到郭嘉,是因为那让她想起以前的自己。她无法面对那荒唐的过去,看到了郭嘉,她的心里只有耻辱、无尽的耻辱!“果然是她!”郭嘉知道若菡的心里不好受,可他虽然明悉当初的一切,但是作为文人骚客,一帮狐朋狗友起哄下所为,他心里所受的冲击和感受是不及若菡强烈,他在发现眼前这女人就是若菡的时候,虽然也觉得有些尴尬,可他想的更多的却是终于有机会离开。郭嘉为什么会体弱多病,三国中的郭嘉,就是英年早逝,让曹孟德痛苦涕泠,哀叹若有郭嘉在,我何至于被诸葛玩成这样,郭嘉在曹孟德那里可是珍贵至极,恩宠有加,何故如此?就是郭嘉过于沉迷女色,与一帮所谓的雅士骚客,留连万花丛中,把酒言欢,直到现在,在我天朝几乎都是无酒不成宴,经曰:今时之人,醉以入房,伐精殇髓,坏其真,害其命矣!加上郭嘉本身卖相也不错,比起西门大官人那更有权势,故事,就自然少不了了。而结果呢,也就铁杵磨成针,英才早逝了。这个若菡就是他在那帮雅士的怂恿下,众多女性朋友中受伤害比较重的一位…郭嘉明白,这里或许是世外桃源,但这里不属于他,他不可能不负责任地留居于此,如度假似的在这里休养身心都不可以。风雅是一回事,抱负又是另一回事,他是可以分清楚的,只是有时候不太爱惜自己的身体罢了。强敌将至,战争一触即发,他岂能在此关键时刻置身事外?所以,郭嘉唤住了若菡,并且快步追了上去!邢天狐疑地看着他们的神情、举动,隐隐明白了些什么。很显然,大人跟这个娇艳妩媚的少妇,似乎……曾经有些情怨纠葛。“站住!”护院挡在了郭嘉面前,攥紧刀柄,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眸中已透出杀气!郭嘉急切地道:“若菡,我只想和你说几句话!”若菡紧紧咬着下唇,咬得下唇发白,盯着眼前的郭嘉,突然萌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杀了他!”他只是个粗通拳脚的纨绔子,我手下却有几个身手了得的沙漠刀客,只要一声吩咐,他们会马上毫不犹豫地下手,只要杀掉他,就永远没人再知道我的屈辱,在这沙漠里,从来没有纲纪国法,不要说他,就算是个皇帝,也一样杀得!若菡的目光突然寒冷如刀,她远涉西域,嫁人生子,十年岁月,少女时的荒唐迷恋早就被她抛开了,她现在深爱她的丈夫、深爱她的孩子,她珍惜自己的生活,她不想任何人来把它破坏,尤其是他!看到郭嘉的刹那,她想到的只有屈辱、只有恨,要摆脱这梦魇,唯有叫他死!
“叫他过来吧!”一个“杀”字,就咬在若菡的唇边,可她最后吐出口的,却只是这样一句话。事情是该了结了,可是不知怎地,她还是想听他再说一句话,哪怕是一声:“我爱的只有你!”几个武士犹豫片刻,让开了道路。这些刀客虽然是粗犷的沙漠汉子,却也机警的很,此时连他们也看出自家夫人与眼前这个男人之间似乎有些蹊跷了,主人是如何的宠爱这位夫人,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如非得已,他们宁可违背主人的命令,也不敢得罪这位三夫人。得罪了主人,主人发顿脾气、鞭笞几下也就算了,得罪女人?那罪可有得受了。郭嘉慢慢走到若菡身边,他的心里也在挣扎:要不要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其实说出来他并不怕,要泄露他的身份就得揭开若菡自己的丑事,所以若菡不可能泄露。
“我们……到那边胡杨树下谈谈,好么?”郭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试探地说。若菡没有说话,她咬着唇转身,走向另一侧的芦苇丛。现在每一道好奇的、狐疑的目光,对她脆弱的心灵都是不可承受的打击,她只想避到无人的地方去,郭嘉没有犹豫,马上举步跟了上去。身影行处,激起芦花无数。几个刀客眼看着两人消失在芦苇丛中,不禁面面相觑:“坏了!这人与我家三夫人倒底是什么关系?这要是……”他们转首,再度望向芦苇丛,好象看见一顶大大的绿帽子正从其中冉冉升起,飘向他们的驻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