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半月挂在云旁,虽是一半,却明亮如昼,一处陡崖上,计雪然盘膝而坐,紧闭双眼。陡崖下方十里均是林木,树枝被夜风吹动,在白光下泛着青色,倒有些像雨后的紫青竹林,此地早已出了乾城境内,应是北上了许多,乾城的夜晚不会有这般狂放的夜风,计雪然一动不动,周身红衣抖动不停,而月光撒照,那白光落在计雪然的周身更盛,抖动的红衣如青叶一样,贪婪的吸食着周边的银光。
狂风呼啸,但这在计雪然看来,已是太安静不过了,像这般入定修行,近日来恐已成了奢侈之想。
计雪然不动声色,不是他潜心入定,而是体内真气运转,让他暂时消了神智。外周天中,外人看来不过人身大小,可修行之人均能了解,这一方之地,不知可暗藏多大乾坤,计雪然刚一入定,便内视周天,弥宣真气浩瀚如海,八方云游,他竟感到自己化为一方小舟,在弥宣大海中摇曳寻游。
小舟在海中不知漂泊了多久,计雪然心惊不断,这次入定,弥宣真气不仅占满了乾坤,找不到沧澜之地,就连弥宣本身也有些变化。计雪然刚修弥宣之时,因本性属水,同亦属火,故而所修弥宣不阴不阳,这四字也不是贬义,同世俗皇宫中某些人的性格不是一类意思。所谓不阴不阳,也可理解为不刚不柔,再转一步,便是刚柔并济,计雪然修为深厚,一直都如高山如深海,以深为长,故而周天之内,弥宣总是泛有暗淡黄光,不温不火,而此时却大有不同。弥宣之海仿佛被烈日照耀,金光闪烁,而金光射出,还能感到一丝凉意,修为如他这般,也不用询问他人,此乃至阴至阳之像,刚柔并济,太极两仪。
计雪然生性淳朴,对世俗世故并不熟谙,但在修行一事上,却是绝对的天资聪慧,许多问题自行摸索都比别人询问师长要功倍许多。此刻体内出此境界,他也不是一无所知,深思开来。当日修行明王真经便有所获,明王真经对于自己并不是大进之法,虽然所修真经能有护心功劳,但更重所在,乃是助他包容万法,弥宣和沧澜,甚至加上并不十分精深的寒冰真气,属性千差万别,可就是因为计雪然修有明王真经,才让几种高深法诀共存运转,修行之中互不影响。后来不知哪日开始,计雪然不再修行明王真经,倒不是他荒废此诀,只因他再也无法精进,同时那玉真诀也是如此,甚至时日一久,周天之内都运转不起。与其荒废时间在这两种法诀上,还不如省出时间来精修沧澜和弥宣。
计雪然神识之中,喝下一口弥宣海水,海水入口即化,腹中时暖时凉,这一暖一凉看似平常,可足以让计雪然兴奋不已,原来多日不修的明王真经和玉真诀竟然不知在何处暗中运转,此时化在了弥宣真气之中,可谓是三气合一。
磅礴广袤的弥宣之海无风自起,海浪连连,小舟虽然左右摇摆,但也并无大碍。正当这时,起风了。这风中夹杂着血煞之味,计雪然眉毛蹙动,被这血煞味道冲乱。风来的极快,可不等狂风亲至,大海也剧烈晃动起来,小舟眼看便要被海浪吞灭,计雪然也看到了灾难的源头,远方看不到尽头,却望到了一座小岛,小岛散发紫黑之气,岛中坐一巨大的火山,火山喷发,小岛摇晃。孰难想象,这牛毛大小的火山,竟将整个瀚海震动,计雪然明白,那便是作乱的沧澜魔毒。
“啊!”粗野的狂叫传到了山林的每处,巢中熟睡的鸟儿惊慌四起,月光忽然暗淡,原来被黑云遮盖,想必也是自己躲了起来。这一刻,计雪然神识暂断,熟睡了过去。主人睡去,可周天之内并没有安静,金光大海狂暴不止,那方小舟早就不见了踪影,火山中喷发出无数灰石,掉进大海,而那灰石却如冰如寒,阴冷无比。
过了良久,大海已经狂乱一团,若再加上雷声霹雳,恐怕魔王都要现身此处。正当这时,青光又现。
计雪然红衣抖动,胸口泛出青光,青光原体,正是那许久未见的苍生古泪。古泪安静如常,只是悄悄的散发出青绿之色,隐隐的向着计雪然胸中飘去。随后,周天之内弥宣浩海暴动更盛,昏迷的计雪然身上湿透,印堂发黑,与中毒无二。
再说体内,传来股股声响,浩瀚海洋动静巨大,却不再随风翻滚,而是处处旋转,直径十丈的漩窝突现浩海各处,诡异非常,那喷发的火山渐渐收敛,石灰也安稳的睡在山中,不再出来。这一场灭世般的浩劫,便被青光无形中化解。
陡崖下的山林同浩海一样,终于肃静下来,月光慢慢的自云中移动出来,银光失而复返,照在林上,也照在计雪然的脸上。俊美的脸庞满是汗水,嘴唇微张,稍有粗重的喘气同时从鼻中也传出。睫毛被汗水打落,向下耷着,那双疲惫的明眸,渐渐睁开。
“呼…”随着眼睛的睁开,计雪然长喘了口气。那口气在月光之下,带着浊色,消散在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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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雪然站起身来,又闭上了双眼,他全身绷的紧紧,双拳直攥。体内的情况一览无余,多日来的疲惫也随着那口浊气消逝而去。此时的计雪然精神万千,莫名的力量也从内心中呐喊出来,经过这漫长的一夜,修为上升了一个境界,便是遇到八盲,计雪然也有信一战。
北方的气候夏日干旱,烈日当空,也不知这是何地,路旁的柳叶几乎卷到一起,地面都已裂开,偶尔吹动的炎风鼓动发烫的灼气,折磨着此地的林木。
小道不远,传来儿童的游戏之声,这些儿童的身后,坐落着十几处破烂的土房,村民们没有在田间务农,自房门中进进出出,手中还不时拿着各种家常之物,看这样子应是一同搬家,但众人的脸上没有一丝乔迁之喜,反而尽被凄苦之色代替。
“你们这是想去哪里?”一声嘶哑的叫喊从上空传来,村民闻言俱是惊恐,手中的杂物纷纷掉落一地,不论男女老少,皆是弯下膝盖,大跪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哼!想走!”声音又至,瘦小矮人从天而降,脚下倒什么也没有踩踏,高明之人一看便明,此人修为尚低,根本不会御器之术,方才只是脚下灌满真气,越上高空自天而降罢了,但这些在朴实的村民眼中,却也着实惊艳。
这矮人落到地上,更加矮小,恐怕还不到五尺,他身着五彩条衣,头上带着一顶布条彩帽,深炯的眼睛泛着蓝光,原来是一西方蛮夷。
矮人凶光暴露,两手背在身后,因他步子短小,走起路来也十分有趣,但跪在地上的村民们却没有一人敢出声嘲笑,甚至连头都不敢抬起。矮人微步快踱,走到一跪地的孩童身旁,他定下步子,伸出一手,抚向了孩童的后脑,这时一名妇人忽然高声呼喊,大哭起来,同时膝盖代步,跪爬过来。
“大王啊,我儿尚且年幼,您就饶他一命吧,我求您了,您要是饶了我儿子,我做牛做马也答应您,大王…”妇人满脸泪水,紧紧的抱着她的儿子,矮人面上有些扭曲,咬着牙齿,一边的嘴角往上翘着,挤出了一丝吓人的笑容。
那妇人哭声大作,矮人盯着她看,只见这妇人虽然衣着简陋,但面容清秀,也有几分姿色,他小手伸出,摸在了妇人的脸上,妇人稍往后一躲,但怀中的儿子也传来几声哭声,妇人面容一僵,不再后退,任凭那矮人抚摸。
这时村民之中又爬来一老汉,老汉也是满脸的泪水,颤音哭道:“大王啊,求求您放过我们一家吧,老汉的儿子刚病去不久,家中就剩下我这一个孙子,我儿媳妇也…”
“滚!”矮人不及老汉讲完,一脚踹去,老汉跪地便同矮人相差无几,但矮人毕竟身有修行,这一脚踢去,老汉口喷鲜血,身子飞向了身后的茅屋,一声惨叫之后,茅屋外道,老汉睁着眼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已是毙命。
妇人回首望去,顿时忘了哭喊,瞪大了眼睛看着老汉的尸体,还没等矮人伸手,妇人身子歪倒,晕了过去。她怀中的孩童瑟瑟发抖,也不敢抬头,只传来嘤咛哭啼。
剩下的村民眼中愤恨,但一回望矮人,矮人眼中散发出摄人的杀气,村民胆气被破,又低下头来。矮人猝骂两声,狠狠道:“一群杂碎!本神君一不要钱,二不要命,只不过要你们村中十名少女服侍几晚,不想今日来领人,不仅少女没了,你们也想逃,哼!你们说,怎么弄补偿本神君呢!嗯?”
矮人喝到,村民无一出声,有几个年幼孩童早就吓得浑身颤抖。矮人冷哼一声,正欲开口,那张开的嘴巴忽然止住,冷冷的望着远方。
远方一道黑影逐渐放大,不知是以多快的速度冲过来,没过几个眨眼的功夫,那黑影一个跃起,落在村民同矮人的中间,死死望着矮人。
来者身材高瘦,面容倒是极为普通,脸上颧骨突显,只怪太过消瘦了,他腰间挂着长剑,也不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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