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伤好些了吗?”耿正阳弯腰看看他裸露在外的伤口,深红色嫩肉上结了一层薄薄血痂,创面很干净,恢复得相当不错,心中为他高兴,“看样子十天就能走了。”
“快跟我说说,前头仗打完了,怎么打的?我在这里就听他们嚷嚷打完了,啥情况都不知道。”陆曾祺呸得吐了草段,郁闷道。
耿正阳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把枪靠到墙上,吁了口气,“打完了,最后谅山是用炮轰下来的,没我们步兵啥事。到了谅山,上头就下令返回了,现在大部队就在前面收拾战场呢,一些带不回来的东西都要砸掉。”
“谅山是用炮轰下来的!”陆曾祺挑了挑眉,忍不住笑起来,还好,还好,他没错过啥,就算去了也白待在那儿。
耿正阳转头看了他一眼,“你安心休养,大仗结束了,接下来再有冲突,估计也轮不上我们出力了。”
“要回去了啊!”陆曾祺收起笑容,叹了一声,“我们还能全须全尾回去,很多人就留在了这块地方……”
“我同营房的铁贵、谢铖生都没了,铁贵就是在救你们的那场战斗中没的,他断后,胸膛上中了十几枪,连遗体都……”耿正阳语声低落,水气漫入眼眶,喉中哽咽。
陆曾祺双手紧握成拳,脑袋靠在墙壁上,仰望天空,不让眼泪掉出来。他用拳头抹了下眼睛,“他娘的,伤了腿,人也变脆弱了!”
“尘归尘,土归土,我们把他们记在心中就行。”耿正阳含泪笑了出来。
“他们都是英雄!”陆曾祺斩钉截铁说道。
两人并肩靠在墙壁上,默然无语,心中为死去战士哀悼。
过了良久,陆曾祺若有所思,他转头望向耿正阳,“你刚才说大部队在前面收拾战场,那你……你怎么回来了?”
耿正阳笑了,“我说我是逃回来的,你信吗?”
“信!”陆曾祺重重点头,“你这小子看着老实,心里歪点子多,不喜约束,只要不关大局,你啥事不敢干!”
耿正阳眉梢飞扬起来,伸掌在陆曾祺肩头拍了两下,“多谢了解。”他转回脑袋,轻声说道,“前头不光砸掉机器、大炮的,还在烧民房!我不想跟着干,就带着我班下的战士借口送伤员回来了!”
“烧民房!”陆曾祺惊讶一声,住了嘴,这话题没啥好聊了!
耿正阳伸手在口袋里掏出两张纸头,递给陆曾祺,“你看看,帮我办一下。”
陆曾祺接了过来,打开,一张入党申请,一张结婚报告。入党申请写在半块巴掌大的纸头上,纸头还皱皱巴巴,看着特寒碜。那张结婚报告倒是完整的一张纸头,字儿也写得大。
“你这……”陆曾祺气笑了。
耿正阳指指入党申请书,“这纸头原用来写遗书的。”
只这句话就让陆曾祺闭了嘴,再寒碜,里头的内容可一点都不寒碜!他咽了口口水,细细看了遍,“行!帮你办了!”说完又笑起来,把两张纸头拍到他身上,“你搞错了吧,你的长官可是陈启,该找他办!”
“这不是我们陈连长不在这嘛!你要不肯办,我找他去。”耿正阳收回入党申请书,把结婚报告塞到他手里,“这事急,你先办了!”
“木英,就是上次来探望你的小媳妇?”陆曾祺笑道。
“是,她现在还是牛家镇等我呢,上次说好十天后见面的,一恍,又快要一个月了,也不知她在那边住得习不习惯。”耿正阳说着,把入党申请书重新折成小方块,收到口袋里。
“算了,也给我吧。”陆曾祺把手一伸,“我帮你交到政治部去。”
求人办事,不敢置喙,耿正阳又把小方块放到他手里,“我那边还有几个战士也写了入党申请书,等下一起交给你。”
“正阳,晓思……”陆曾祺把脑袋凑过来,低声说道。
“别!”耿正阳五指伸展成掌,挡在他面前,“上次我就跟你说过了,我跟她什么都没有。你回去帮我把结婚报告办下来,这是急事,我女儿一岁了!”
“啊!”陆曾祺张大了嘴,“你当兵多久了!女儿一岁了!”
“新婚半年就来当兵了,唉!”耿正阳皱皱眉头,“苦了我媳妇!”
“你……你这是违反规定!”陆曾祺叫起来。
“不给我提干,我也认了,这结婚报告一定要打下来。”耿正阳道。
“你啊,你啊,真是啥歪心思都敢想,胆大包天!”陆曾祺摇摇头,恨铁不成钢,“幸好文革结束了,不然专批你这种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这不抢着立功嘛!”耿正阳瞪大眼睛,嘿嘿笑起来,“就算有错,功过也能相抵了!”
“你还来劲了!”陆曾祺在他肩膀上击出一拳,“这事我帮你去办了,下不为例。你别当人都是傻子,就你自个儿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