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鸿惊道:&ldo;还发生过这样的事?义父从来没有提过他曾有妻室……&rdo;说道这里,似乎明白了缘由,黯然道,&ldo;是了,如果我没有记错,魏家灭门惨案中,魏怀北的父母和两个姐姐无一幸免。&rdo;
张熙庭叹道:&ldo;不错,他们两人虽然喜结良缘,在乱世中却各自奔波劳碌,聚少离多。曲渊竭力从摘星楼手中保护魏氏一家,可惜最终未能如愿,眼看祸患难避,魏昭不愿丢下家人独活,但二人的心血,抵御&lso;铁浮屠&rso;的兵器图谱,以及魏家的财富,必须有人流传下去,以备后世之需……&rdo;
曲鸿接下他的话:&ldo;所以我义父抛下妻子,带着一半藏宝图,逃往岭南。&rdo;见对方点头应下,心下更是难过,隔了许久,才缓缓抬起头,哑然问道:&ldo;在您看来,难道这般无果的错爱,也算良缘么?&rdo;
张熙庭望着他,微微摇头道:&ldo;在我看来,曲渊与魏昭之间并非错爱,更不算无果。&rdo;见他面露疑色,又道,&ldo;既已得到藏宝图,我们明日便启程赶往岘首山,与图谱一起存放的还有当年二人的书信,等到了那里,你自然会明白。&rdo;
岘首山位于襄阳城北,是三岘之中最东面的一座,毗邻汉江,地势并不险峻,从前备受文人墨客的青睐,可惜近年战事不断,游客也少了许多,四处的亭台大都空着,倍显萧条。
在偌大的山里找一处小小的点,实在并非易事。曲鸿将地图摹画了一份,以便白昼里也能看清。四人各自驭马,沿着谷地驱入山中,边走边对照图上指示,起先还能辨明位置,愈往里走,山川愈是密集。
举目远眺,只见道路曲折不断,远处树影幢幢,四面的景致都差不了太多,何况时过境迁,山道比起当初,也有些微变化,四人走了数里后,只觉得晕头转向,步速也愈来愈慢。
程若兰四下扫一圈,哪看得到人影,只得把视线收回地图上,愁眉不展道:&ldo;这里的山长得都一模一样,怎么数得过来,还有,这图上鬼画符一般的标记究竟是什么意思……&rdo;
乐诚也与她一同埋首钻研,不过神色比她镇定得多,看了一会儿,沉吟道:&ldo;这些数字,横向是道里,纵向是高程,由此可以算出实际的里数,图上的山川形貌虽然相似,高度却各不相同,只要仔细观察,并非分辨不出。&rdo;
程若兰挑眉道:&ldo;这么复杂的标注,你居然看得懂?&rdo;
乐诚点头道:&ldo;这标注并非图上独有,而是取了《海岛算经》中所记载的&lso;计里画方&rso;法,以界尺测绘而成的。&rdo;见对方一脸惊诧,羞涩笑道,&ldo;我的刀剑功夫虽然比不上师姐,乱七八糟的书倒是读过不少,这次不如由我来引路吧,不过我算得慢,你们且等一等。&rdo;
于是四人在乐诚的指引下,时停时走,绕了一阵,终于找到了图上所标注的地点。那是一个不起眼的拱洞,朝向背阳一侧,由两块石板交叠撑出,不仔细观察几乎难以发觉,入口极矮,被杂草覆盖,要弓下腰才能通过,内里却颇为宽敞,有一间屋大小,足以遮风避雨。
拱洞之下,别有洞天,脚步声言语声,落后皆有回音。日光透过石缝,在幽暗的地面上投下鲜明的光斑,更衬得洞中氛围静谧庄重。
靠岩壁的角落里,堆放着一排铁箱,大小不一,表面挂满山苔,显然就是所寻之物了。
程若兰和乐诚掩不住少年心性,一阵兴奋雀跃,曲鸿却默默不语,望着那些饱经风霜的旧物,若有所思。直到张熙庭在他肩上一拍,鼓励道:&ldo;去打开吧,里面有你需要的东西。&rdo;
铁箱有大有小,大箱居多,当中所盛的都是金砖、锭钱,还有一箱珠宝玉器之类,是魏氏百年苦心经营的基业,满目珠光宝气背后,是一个家族济世报国的侠义肝胆,所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三个小辈哪敢怠慢,看过之后,又毕恭毕敬地盖了回去。
余下的一只小箱当中,收纳了数册图谱,和地图一样用油蜡浸过,时隔数年,依然保存完好。乐诚取出一册,粗略地翻了翻,看到其中所绘的机括构造,所录的选材用料,无一不是详实入微,面面俱到,不由得两眼放光,如获至宝。
图谱底下,还放着一沓信笺,有的装了封,有的仅是简单叠过,数量不少,即使经年累月,张张压得紧密,摞在一起仍然颇有厚度。程若兰扫了一眼,不解地问:&ldo;师父,余下这些又是什么?&rdo;
张熙庭道:&ldo;这些便是我提到的书信了。&rdo;将它们仔细取出,递到曲鸿手里:&ldo;鸿儿,你拿去读罢。&rdo;
曲鸿顿时明白,这些便是曲渊与妻子魏昭之间互通的书信,难怪乎拿在手里,竟有如此沉甸甸的重量。
他深吸了一口气,挪到岩缝下方,借着一线日光,郑重地翻开,一封一封地读过。
这些书信按照时间先后悉心整理过,起先的部分洋洋洒洒,动辄数页,信间除了问候之语,也包含一些议论时事、探讨武艺的内容,字里行间洋溢着热切的情谊。读到后面,信的长度越来越短,有些仅包含寥寥数语,纸上还沾有草叶的浆色,想来是战事渐密,在行军途中匆匆写下的,虽然字迹潦草,所书的内容却愈发朴实,深重,愈发牵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