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连忙挥手。“柳爷爷可别说这不吉利的话,你肯定能长命百岁,明?天咱们就去县城看?大夫。那儿的大夫更厉害。您的病,很快就能治好。”“这丫头,我就那么一说。你可别折腾,咳咳……我可不去,哪也不去。你是不知道,我哪年冬天都咳嗽,老了都……咳咳咳……都这样。可别折腾我,我哪都不想去……咳咳”柳爷爷有些急,一边说一边咳嗽,十月在边上轻轻拍着他的背,嘴上应着,“好,好,听你的,咱就在家好好养着。”十月要走的时候,柳爷爷精神头很好,非要出来送。“这会儿天色还不错,今天也没风,是个好日子。我也出来透口气。”十月眼神询问小豆子。小豆子点头。“十月姐姐别担心,爷爷这两天好些了,就还只是咳嗽,也不发烧。天儿好的时候,爷爷也会出来走走的,不走远,就在帐篷外面?转转。我给爷爷披一件厚衣服,戴上帽子。”小豆子说着,就拿床上的一件旧棉袄给柳爷爷披上,又找来一顶棉帽子给柳爷爷戴上。一看?就是经常做的,动作熟练得很。十月看?着被包裹起来的柳爷爷,就像三三知道要被抱出去玩一样兴致勃勃。想着老小孩小小孩,可能都有些共同之?处吧,比如喜欢到外面?去。到帐篷外面?,柳爷爷随着十月和春娘往外走了几步,走到路口,挥挥手让十月她?们回?去。叮嘱她?们路上小心。坐在车上看?着走路晃晃悠悠往帐篷走的柳爷爷,十月说不出的难过。老人家历尽千辛万苦来到这北地来,是为了安居乐业,而不是在这刺骨的寒冬里,忍受病痛。她?想,明?天无论?如何也要带柳爷爷去妙手堂,他若是不愿意去,她?就在县城里把妙手堂的大夫请到阳洼村给柳爷爷看?看?。从柳爷爷说出那句“葬在自己家的地头上”,十月心里就很不安,总觉得这话很不吉利。转天一早,十月赶车进?了阳洼村,走到小豆子家帐篷的那条路,还看?见严秋脚步匆忙的也往小豆子家方向走去,不过他好像没有看?到十月。快要走到小豆子家帐篷的时候,她?隐约听见帐篷里传来哭声。十月的心咯噔一下,毛驴都没栓,直接开?门进?了帐篷。只见严秋半个身子都在床上,双手似乎在用力的掐着柳爷爷脖子,边上小豆子一边哭一边叫着爷爷。“你在干什么?”十月急声喝问道,脚步快速走到床边。只见发现严秋正用力按住柳爷爷的人中,床上的柳爷爷,那张黑黄的脸上,呈现出一种铁青色。“这,柳爷爷,他……”“不行,豆子,还是得找朱大夫。”严秋脸上有些急切,也有些平静。看?见十月,冲她?摇了摇头。小豆子已经铺在柳爷爷身上大哭了起来。一声声“爷爷”叫的好不凄惨。十月也跑了过去,跪在床边,“柳爷爷,我是十月,我来带你去看?大夫了,你醒醒呀。”而床上的柳爷爷毫无声息,这一刻,十月知道什么都晚了,一切都晚了。昨天还活生生的人,今天便已经……这时又有人进?来,是阳洼村里正和黄鹤。黄鹤跑的满头是汗,看?到十月,先是一愣,然后走到她?跟前,张了张嘴话还没说,眼泪先流下来。“十月姐姐,小豆子,我们没有爷爷了。”柳爷爷是吃过早饭喝过药没多久忽然发作的。一开?始是咳嗽,之?后呼吸不上来,比任何时候都严重,难受得直捶床。三个孩子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继续熬药,想着他喝了能好些。可是那时候柳爷爷已经喝不下去药了。白小米当机立断,让黄鹤和小豆子在家里照看?柳爷爷,他跑着去上岗村请朱大夫过来。柳爷爷难受的厉害,话也说不出来,一直抓着小豆子和黄鹤的手。黄鹤到底大一些,明?白柳爷爷是不行了。哭着说他们三个会好好的,他和小米哥会一直看?着小豆子的,让柳爷爷放心。果然没多久柳爷爷就安静了。黄鹤让小豆子陪着柳爷爷,他记得白小米走的时候交代,要是柳爷爷不行了,就去请里正来帮着张罗。去里正家的路上遇见了刚要出去放羊的严秋,严秋听说柳爷爷人不行了,羊也不放了,直接过来了。十月看?着床上已经没有呼吸的柳爷爷,只觉得天地间再没有这么冷的地方了。里正张罗着去村里问问谁家有麻衣白布,又问黄鹤有没有给老人准备衣服。这段时间柳爷爷似乎好了不少?,三个孩子根本没想到要准备这些。小豆子毕竟年纪小,才八岁,爷爷忽然没了,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守在柳爷爷尸体边上发着呆。黄鹤虽然大一点,跑个腿还行,根本不能拿主意。十月上前和里正商量,问能不能在村里给老人家买身衣服。里正明?白十月的意思,村里有老人的人家不少?,年纪大了,即使身体不错,老人家自己也会提前准备好衣服,这时候正好给柳爷爷应急。里正从十月这里拿了五百文,去村里问了。还有棺木,一般人家不会提前太久准备,即使准备了,也不会轻易给别人家用。十月请严秋帮忙到县城里去买。严秋家里有马车,十月和严秋一块去,她?顺便通知唐开?泰柳爷爷病逝的事。在青山县,因为小豆子经常带着阿平到处捡菜叶,找吃的,两家人常来往,三三的“奶娘”黄婶子都是小豆子和柳爷爷帮忙找的,柳爷爷忽然去世,也得和黄家说一声。去北安县的途中,十月一直默默流泪发呆。她?想,自己实在是太想当然了,天真而不自知。总觉得人只要有信念,扛过了艰难困苦,就会迎来美满幸福,以?为冬天来了,春天就不会远。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挨得过这个寒冷的冬天,信念和意志不是万能的,吃苦受累也不见得会等来幸福美满。就像柳爷爷,他这一辈子吃苦受累,在暮年背井离乡,以?为能有一个好的归宿,最?后却因为一场风寒走了,留下只有八岁的孙子。如果他没有来北地,他不会生病,他可能依旧每天慢悠悠的编草鞋,天好的日子在县城拾荒,他可能很穷困,但?至少?他活着。到县城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十月和严秋先到四?季粮铺。听说柳爷爷去世,唐开?泰放下手上的事,带着他们到经常在粮铺买粮的陈记棺材铺去买棺材。县城里的棺木基本都是杨木或者松木,松木更贵一些。陈记的掌柜的认识唐开?泰,又见来的是俩孩子,几乎是按照成本价,一千两百文卖给唐开?泰一台松木的棺木。之?后又在县城买了纸钱香烛一应丧事所需的事物,林林总总加起来花了一千七百多文,比十月预期的少?很多。买这些东西?的时候,十月忍不住想,若是把这些钱用在给柳爷爷看?病上,是不是就能治好他呢?柳爷爷是在第三天十月三十下葬的。下葬那天十月、唐开?泰兄妹几个,还有王、黄、张三位大叔带着狗子和二黑子都来了。远远看?去,出殡的队伍长长的一串人,看?起来不至于那么单薄。出殡回?来,依旧借用里正家的地方,请了村里帮忙的人和吹鼓手们吃了一顿。忙了三天,大人们的悲伤已经在忙碌中渐渐消散了,小孩子的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小豆子都好像一下子长大了,把悲伤隐藏的死死的,在里正的带领下忙前忙后的给大家敬酒,嘴里说着感谢的话。把三桌人都敬完,十月拉着他到了小孩子这一桌。阿平伸手抓着小豆子的手,把筷子递给他,奶声奶气的说,“小豆子,你快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