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宇文良分析的那样,直到他们跑到这站拦了计程车离开,后面始终没有人追上来。在车上,几个人都默不作声,司机竟然也没问他们要去哪里,只管开车。等驶入了市区,司机忽然回头说:“大哥,现在安全了。”
原来是马斯基的人!宇文良心里打了突。如果他没有遇到马思戒傻乎乎地跑出来叫车,那岂不是正好上了这贼车?即便没上来,事后也会被马思戒知道,到时候更解释不清。幸好啊幸好,还有一份幸运在。
马思戒回头看了一眼来路,确定真的安全了,方才沉沉地叹息一声。随即,他跟司机要了一根烟点上,狠抽了两口,问:“货呢?”
司机回道:“转移到位。”
“钱呢?”马思戒又问。
“都拿回来了。老大放心,我办事不会有差。”
显然,马思戒是不放心的。看他的脸色就知道。宇文良估摸着,今晚黑吃黑的事是马思戒早就准备好的计划,但是只要没亲眼看过货物和钱,他总是不会放心的。这一点,宇文良没放在心里。他所关心的是,马思戒是怎么平安跑了出来?所谓的会有人收拾罗坤又是什么意思?
不定宇文良认真分析,马思戒就问他:“阿良,说说吧,你怎么会来?”
早就在路上想好了说辞。宇文良告诉马思戒,他一直怀疑罗坤就是绑架自己的那个神秘人,因为没有任何确凿证据证明,所以一直没敢跟马思戒提到这事。今晚听说马思戒要跟罗坤交易,本着“希望能找到些证据”的念头,他才偷偷跟了上来。没想到却遇到了吊子,他在枪战中放弃了追踪罗坤,隐藏在暗处寻找马思戒等人。
听过宇文良这番解释,马思戒也没吭声,把手里的烟抽完了扔到窗外之后,才说:“你凭什么觉得罗坤就是绑架你的人?”
“声音。”宇文良回道,“我是没见过那个人,但是那个人的声音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天,我是说涛哥下葬那天我不是跟着马哥在公墓门口跟罗坤说过几句话么,那时候我就听出来,他的声音跟那个人一模一样。”
话及到此便没了下文。宇文良不说话,马斯基也不说,顺带着其他几个人都三缄其口。车内的气氛沉闷而又压抑,宇文良无法确定马思戒究竟有没有相信自己的解释,他镇定下来思索,觉得自己这番说辞不管什么地方都找不出毛病,多余的担心只会露出马脚,必须相信自己,更要相信教导自己编胡话的那位美女教官。她是最好的,那么,自己也是最好的。
车子靠近别墅院内停了下来,马思戒单叫宇文良去书房的时候,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焦恒默默地跟在后面走进屋内,在马思戒刚刚走到楼梯前的时候,他问道:“马哥,那几个被抓的兄弟怎么办?”
马思戒想都没想就说:“送点慰问金去家里。家里没人的就不用管了。”言下之意,他情至意尽,是死是活就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对此,宇文良不置可否,他不能对一个毒贩抱有一丁点奢望。
宇文良回头看了眼焦恒,对方没看他,只是朝着上楼去的马思戒点点头便该干嘛干嘛去了。宇文良看得出焦恒的心情很差,不知道为什么,宇文良忽然有些同情焦恒。
宇文良跟着马思戒去了书房,关了门宇文良就问他在山里怎么跑出来的。马思戒没有回答他,只是摆摆手,大有一言难尽的意思。宇文良知道不好再继续追问,索性闭了嘴。马思只是让宇文良坐下,陪着自己喝了一杯热茶,抽了一支烟。在金色初阳的映照下,马思戒愈发显得疲惫,往日里的冷漠疏离仿佛变成了泡影,在这个心狠手辣又多疑的毒贩身上没有留下一点点的痕迹。马思戒看似文质彬彬休养极好,骨子里还是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悍匪。这种人为什么还没遭到天谴?怎么就没出门被车撞死!跟他坐在一个屋檐下就是呼吸毒气,跟他喝同一壶茶就是饮下砒霜!马思戒,早晚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你!下了决心,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为了不引起马斯基的怀疑,宇文良大度豪爽地说:“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闻听宇文良没头没脑的念叨了两句诗,马思戒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起身走到酒柜前倒了两杯酒,返回身来给了宇文良一杯:“对,今朝有酒今朝醉。”他说完,喝尽了杯中酒。而宇文良却把酒洒在了地上。马思戒皱皱眉,“怪不得阿涛看中你,你的确有这个能耐。”
“我只觉得自己还不够斤两。”宇文良落寞地说,“没保护好涛哥。”
“人死不能复生,不要再自责了。今晚的事,还有罗坤的事,我没跟你说是因为怕你太冲动。扈强跟罗坤勾结想要干掉我,在这边独霸一方。我知道扈强一直不满意我没放他出去创一番事业,但是我也有我的难处啊。扈强那个人冲劲有余,智慧不足;心思细敏却过于狭隘;有雄心没眼光。放了他出去迟早会连累到我。只是我没想到,他连最起码的耐性都没有。”
“这么说,马哥你早知道罗坤的事?”宇文良问道。
马思戒点点头,“阿涛下葬那天我就发现你对罗坤的反应不正常,但是那时候我不能说,你也不能说。扈强虽然走了,谁都不能保证家里有没有他的人往外传递消息,若是没有,我怎么就找不到他?我不能冒险打草惊蛇,所以一直没跟你谈这事。不过呢,就算没有阿涛的事,吃掉罗坤也是我计划了很久,只是没跟任何人提起过罢了。”
听到这里,宇文良不禁在心里鄙视马思戒。他说扈强狭隘,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扈强除了他自己不会相信任何人,马思戒也是一样。计划了很久黑吃黑的行动,居然没人知道,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跟顾涛比,马思戒不过是个当了婊子还想立贞节牌坊的伪君子而已。他没有顾涛的决绝,更没有顾涛的义气,他甚至没有顾涛那份坦诚。马思戒,宇文良打从心里瞧不起这个人。
或许“瞧得起”这个概念用在毒贩身上很可笑,但是宇文良就是“瞧得起”顾涛。其中的理由他自己也说不明白,可这并不是因为顾涛死了,更不是因为是他失手杀了顾涛。到底怎么个原由宇文良也说不出个子午卯酉,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种概念。每每想要给自己一个标准答案的时候,却无言以对。包括现在,他不想再对马思戒说一句话,也不想听他说一句话。他起身告辞,并礼貌地请马思戒早点休息。他走出书房,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晃的眼睛有些酸痛。
宇文良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离开别墅的时候还能察觉到岩光紧黏在背上的目光。现在的心情不能用疲惫来形容,因为那远远不够;也不能用失落来表达,因为那还不足以描述。他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睡上一觉。
当金歌打开门见到宇文良的时候格外惊讶,宇文良笑着,笑容里多半是无奈和疲劳。他说想睡觉。这一次,金歌没有调侃他,拉着他的手走进小小的房间,铺着粉红色床单的床上,还没有叠好被子,带着金歌体温的暖融让宇文良倍感舒适。金歌倒是有些不满了,拉着他起来,埋怨着睡觉怎么连衣服都不脱。
宇文良对异性是非常尊重的,别看他嘴上不老实,真在单独相处的时候宇文良非常礼貌。他只脱去了外衣,还是金歌动手强迫他脱掉了裤子和衬衫。宇文良没有精力再去说些什么,顺从地躺在被子里,一股淡淡的清香缭绕在鼻端,闭上眼,放下心事,下一秒便昏睡了过去。
梦里他看见了顾涛。顾涛站在山顶上,远远的瞧不清模样。黑暗憧憧,山林横亘,他试图追上顾涛离去的脚步,怎奈越跑距离越远。他叫嚷着:“涛哥,等等我,我有话跟你说。”
顾涛的脚步缓慢,却在黑暗中消失于他的视线里。
一道刺眼的光穿透闭合的眼皮刺激着视网膜,宇文良在这道亮眼的光芒中清醒了几分。他怀疑是不是到了天堂,所以才看到这么亮,有这么温暖的光芒。他觉得可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死后居然还能上天堂。他想起了一个小笑话。说从前有个好人死了,他上了天堂见到了上帝,他发现天堂只有他跟上帝。好人就问上帝:“为什么这里只有我们,太冷清了。”上帝无奈地回答他:“因为其他人都下了地狱。”宇文良可不想做那个好人,他宁愿做一个可以下地狱的坏人,至少那样不会孤独。
“都变成猪了还傻笑。”
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宇文良恍惚了一下,试着睁开眼睛,几秒钟后视线才逐渐清晰起来。他看到一个女人,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蛋儿。
“金,金歌?”
“对,就是姑奶奶我。”金歌嘴上占便宜,事实上,她小心翼翼地把一碗香粥放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