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姬言的课,昭阳一直很不怎么上心,甚至有时索性称病不去。上课本就是为帝女专程安排的,帝女称病不上课,这课自然不用继续上。因此每一季学时,史学课所占据的少之又少。
自顾筠逝世后姬言便不曾在帝都出现,这一次是头一回。
裴述身为姬言的学生,对他的到来,必然做到出门相迎。
裴述在行宫偏殿请姬言落座休息,倒了杯茶递过去,&ldo;陛下身体无大碍,再修养几日便可动身下山回宫……先生要见陛下么?&rdo;
姬言先喝茶解渴,后道:&ldo;我也就是听说了这桩事,恰好路过顺道过来看看。&rdo;
裴述眉眼动了动,态度颇为恭敬道:&ldo;皇陵地处帝都北面,帝都通往州郡的通道皆在东南方向,先生这顺道顺得似乎并不怎么顺。&rdo;
姬言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ldo;你这小子学什么不好,偏偏学昭阳一样坏心眼。从前帮昭阳抄课业看在你一贯认真又勤勉的份上,要不是掂量着你这孩子是被昭阳给欺压,才帮她抄课业,故而没有追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完事,现在想起来其实压根不那么回事。&rdo;
裴述又重新给姬言倒了一杯茶,道:&ldo;先生,您应该知道,陛下如今对您心有怨怼,您既然不愿意交出凤君的骨灰,那么就不应该再出现在帝都。&rdo;
当年顾筠尸首火化后骨灰葬入皇陵,然而几天之后陵墓发现被人精密撬过的痕迹,昭阳花费整整一年的时间追查,终于发现,正是辞官的姬言盗走骨灰,且之后便在梁国彻底消失。这一度让昭阳愤怒到差点拆掉整座东宫,自此之后姬言的行踪几乎消失不见,根据影卫探察到的消息他游走于各国之间,居无定所。
&ldo;身为师弟的师兄,为兄者为父,带走他的骨灰有什么错?&rdo;姬言顿了顿,又道:&ldo;我既然敢来,也不怕昭阳下毒手。师弟的骨灰在我手上,她又敢拿我怎样?&rdo;
裴述声音淡淡的,&ldo;凤君是陛下最尊敬的人,您应该清楚陛下对凤君的感情,何故执意带走骨灰。&rdo;
姬言没什么表情道:&ldo;即便熙帝驾崩,我也不可能交出骨灰,让他二人合葬。&rdo;
裴述身出昭阳伴读的年龄段,大部分的光阴都在东宫上课,这期间见过顾筠的面不少,但几乎从来没有看到顾筠和熙帝同时出现的场面,可想而知,俩人的关系并不乐观。
&ldo;不管凤君在世时与上皇关系如何,先生必须认清一点,凤君对上皇,又或者上皇对凤君,皆属真心。生前已然不能圆满至此,先生又何必让上皇与凤君死后亦不得圆满。&rdo;
姬言神情冷淡:&ldo;小裴,你不是师弟,怎么知道他愿意跟熙帝合葬?他这辈子活得最苦的一件事就是被关在后宫一生不得自由。&rdo;
&ldo;先生说的是,可先生又如何知道凤君不愿与上皇合葬?仅因为凤君在后宫之中与上皇关系不和?&rdo;裴述道,&ldo;若凤君尚未离世,先生问他是否后悔入宫,恐怕凤君的回答不如先生所想。先生没有此等经历,不知道这世间的感情,纵然含着血泪心酸,又有多少人在历经之后不悔所受之痛苦。在学生看来,若凤君想离开帝都并非一件难事,而以上皇的性情,若凤君当真要离开,亦不会多加阻扰。由此可见,即便凤君与上皇的关系再不融洽,凤君都不愿意离开上皇。您年长于学生,凤君与上皇的情感究竟如何,该当比学生看的更通透,您只是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罢了。&rdo;
姬言手指绕着杯沿滑动,冷笑,&ldo;我不信。&rdo;
裴述没有继续劝说下去的打算,转而直截了当地问道:&ldo;两日前的刺杀,到底与先生有没有关系?&rdo;
姬言捏着的茶盏骤然碎在指尖掌心,眉眼一凛,&ldo;你怀疑是我谋划?&rdo;
裴述俯身收拾散落的碎片,一字一句道:&ldo;毕竟先生出现在帝都的时间过分巧合,学生也不过是个猜测……若有确凿的证据,此刻也不会请先生在此处喝茶。&rdo;
&ldo;你这性果决的性子倒是跟昭阳如出一辙,我教你三年史学,你倒是一点不顾师生情分。&rdo;
裴述轻轻摇头,&ldo;若是学生丝毫不顾师生情分,刚才就该将先生拿下送入慎刑司。&rdo;
&ldo;我不会对师弟的孩子动手。&rdo;姬言起身,拂了拂衣袖,踏出门槛。
姬言走出门不远后,昭阳就从另一边走出来,远望着姬言的背影,道:&ldo;这样的机会很难得。&rdo;
姬言盗走骨灰做的天衣无缝,辞官之前更没有任何有违梁国律法的行为。昭阳根本没有理由正大光明地缉拿他,何况他还是她父后的师兄,她的老师。然而没有人知道姬言这一次出现后下次再出现是什么时候,所以她不得不把握难得的时机。
&ldo;陛下怎么知道姬言会来?&rdo;
昭阳淡然一笑,&ldo;行刺的事你不用怀疑姬言,不可能是他动的手。&rdo;
&ldo;陛下的意思是……&rdo;
昭阳手指动了动,很快可以听到四周轻微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