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托出神地看着纪直,另一只拄拐的手从木杖一侧抬起来指向他道:“让开。”
“假如我说不让呢?”纪直反而愈发握紧她的枪,鲜血犹如涓涓细流的溪水般汩汩流下。
“那,”托托近乎歇斯底里地宣言,“我就先杀了你。”
她再猛地抬枪,恶狠狠朝纪直砸过去,而纪直则轻巧地握住枪身,一把将这柄银丝鹿筋枪抽了出来。托托再次朝前,死死握住自己的兵器不放,于是二人又陷入与方才一模一样的对峙之中。
托托已经快要崩溃了。
她剧烈地喘息着,并非是刚才的几招几式消耗了她如此多的气力,而是这么久的徘徊与思忖,已经令她不堪一击了。
托托死死瞪着挡在柳究离跟前的纪直,像是想要用目光将他的身体穿出孔来。可是久而久之,她又把眼睛放低下去。
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她如此想着,随后,便听到跟前的人开口。
纪直说:“真的能分辨出孰对孰错么?”
“……”托托再一次用力抬头,她吞咽了一口唾沫,反问道,“不能么?”
“于女真而言,你一点过错都不曾有。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柳究离的所作所为于大虚、于他自己都是无可厚非的。”纪直淡淡地这么说着,他忽然握住那杆枪,抵到了自己的胸口。他说,“要是你当真如此迷惑,与其杀他,不如杀我。”
托托吃了一惊,她是绝对不可能真的想伤害纪直的,因而拼命地想把枪收回去。可他此刻极其用力,就这样攥着她的枪朝向自己。
“是我亲自带兵去你们女真的。”纪直淡淡地说,“不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从不觉得自己有错。”
这时候,柳究离在他背后不由自主笑着低语了一句:“真真厚颜啊……”
托托闻声立刻甩给了他一个眼刀。
“本座不希望你杀他。”纪直说,“本就没有对错之分,何来追究对错一事?对你而言,杀他毫无益处。你承受的那些惨无人道之事,是不会因此而消减半分的。”
“那……”托托又吼道,“那我要怎么办?!你说,那我应当怎么办?!”
纪直忽地低头,他望着草地上斑驳的树影与星星点点的血迹,轻声说:“我不知道啊——”
“欸?!”这样的回复令托托始料未及。她的后半句又抬高了些,“你不知道?!”
“我从前以为,做不成人以后,那些坏的事是不可能好了的。”纪直握枪的手渐渐松了,他说。
他不说后面的话了。托托缓慢地把枪松开,银丝鹿筋枪落在柔软的草地里,一声不响。她身子霍地失去了全部力气,就这样软绵绵地瘫倒下去。
托托跪坐在地上,终于抬起手掩住了脸。意外地,这时候,她没有哭出来,只是不愿意让旁人见到她诧异而空洞的神情。
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纪直也有办不到的事情。即便她这么问他,这样苦苦地哀求他回答自己,可是,纪直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