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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1页)

如今在一些社交场合你也能听见类似的声音,哦,我们原来是同乡啊!但这种声音的实质已经退化为一种虚无,就像美国人说niceetyou,如此而已,通常那两个人对他们共通的故乡已了无记忆,他们可能根本没去过那里,故乡留给他们的印象只是一个地名几个汉字,如此丽已。一切都依赖于在新的时代中的心态的演变,你可以想象在九十年代,城市人是多么自觉的淘汰着情感世界中的多余部分!人们就这样奔走在祖先未曾梦见的土地上,今天我们看见大批具有北方血统的青年男女匆匆行走在上海、香港、台北的街道上,大批黑发黄皮的中国人漂洋过海来到了南洋、欧洲、美国,你会在纽约第五大道上突然听到熟悉的乡音,一抬头就看见了你的同乡,有时你们相视一笑,有时你们形同陌路,一切都很自然,许多人已经抛弃了故乡,有时那是一种历史,有时那是一种选择。

祖籍在哪里?在身份证上,故乡在哪里?在铁路和公路的另一端,同乡在哪里?在陌生的人群中,只有他自己在自己的路上。

有些人走到天边也要遥望他的故乡,记得有一次我在美国旧金山一个留学生家作客,她的房子紧靠太平洋的海湾,窗口海景美不胜收,房租当然很贵。我问她,既然经济桔据,为甚么要租这么贵的房子,她说,这里能看太平洋,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你知道,海那边就是中国,我很想妈妈,我很想家。我一时无语,忍不住问,为什么不回去?就一张机票的事啊。我看见她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然后她轻轻他说,回不去了。也许我的表情依然疑惑,她又补充了一句,其实,也不愿回去。弹指一挥间,我们正处于一个贫穷与奢华并行不悸的时代,因此当报纸上披露新兴的牛奶浴诞生时,尽管许多人瞠目结舌,许多人议论纷纷,但我相信还有许多人与我一样,对这种牛奶浴内心是不以为怪的,有什么可奇怪的呢?据说广东某地已经有入在推销纯金制成的床,比起那种金床来,牛奶浴的奢华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但我几乎可以肯定,闻听有人以牛奶洗澡而脸色大变的人,也与我一样,多为小时候喝不上牛奶的人。

我们小时候喝不上牛奶,假如谁告诉我们某地某人在洗中奶浴,我们会断定他在谈论平民们所陌生的宫廷帝王贵妇的生活。我们小时候只用光荣牌肥皂洗澡。假如谁来告诉我们某地某人正在用牛奶洗澡,我们会失声大笑。

我们想能用上一块上海产的檀香皂已经美死了,用牛奶洗澡不是疯话便是梦话。

因此当我们得知牛奶浴即将应市时,我们愣然而愤怒,我们首先想到牛奶是一种高尚的食物,是我们许多人童年想喝而喝不到的富有营养的食物,也是现在贫困乡村的孩子们听说过却没见过的食物。想到浴室经营者们将把雪白香酽的牛奶一桶一桶地倒人浴池中,想到许多散发着汗味和体臭(甚至长有梅毒和尖锐湿疣)的身体将浸泡在牛奶里,想到那些被人体污染的牛奶最后将从下水道里汩汩流走,我们痛心疾首却又无可奈何,我们不得不承认,以皂荚和劳动肥皂沈浴的时代已经过去,慈禧太后的香糙浴盆也显得寒伧而缺乏想象力,我们如此溯里糊涂地迎来了一个牛奶浴时代,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正处于一个物质过剩的时代,我们这些反对派倒显得有些心胸狭窄而又大惊小怪。

我们心胸狭窄是因为我们自己掏不出一厚叠钱去洗牛奶浴,还因为我们在家打开煤气热水器,用力士香皂洗身,用飘柔香波洗头时,错以为自己进入了“小康”,而这种错觉被牛奶浴彻底地纠正了一下,从此我们这些“小康”式洗澡的人将不敢洋洋自得。

我们大惊小怪是因为我们古典的良知或者顽固的大锅饭观念,我们会说,那么多的中奶为什么要倾倒在浴池里?为什么不运到那些贫困的地区让那些半饥不饱的老人孩子喝个够呢?但是牛奶浴的经营者们会说,那是希望工程和扶贫救灾的事,跟牛奶浴毫无关系,你们所说的是无穷无尽的道义和援助,而他们所做的是无穷无尽的投资和获利。

况且牛奶浴的经营者也在新闻发布会上说了,他们用于牛奶浴的牛奶是一种只对人体皮肤有益的牛奶,假如喝到肚子里却营养价值不高,我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么种牛奶,也不知道这种说这是否如今常见的商业口径和宣传策略,但我情愿相信那是真的,想到那是真的,想到那牛奶并不怎么好喝也没什么营养,我的心里就舒服一些了。

我舒服不舒服其实无关宏旨,牛奶浴已经上市了,说不定也会像桑拿浴、冲浪浴什么的一样风靡一时。我是不会去洗的,但总有喜欢新鲜事物的人欢呼雀跃着跳人那池牛奶,总有雪白香酽的牛奶溅到地上,却溅不到你的身上,更溅不到你的嘴里。

我又想到广东的那几张金床,不知买了金床的人是否瞧得上牛奶浴,但我认为洗完牛奶浴再上金床睡觉可以称得上丝丝入扣了。

虽然我们跺一跺脚便能洗上一回牛奶浴,却永远睡不上纯金制作的金床。我对于酒的态度向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这并非是由于我生长在江南地域的缘故,江南也多好酒之士,我的两个舅舅都爱喝酒,通常是在餐前啜饮一盅两盅而已从来未见他们有酩酊之状,我想要说南人北客饮酒的作风,我的两个舅舅大概是属于南方派的。

我第一次醉酒是在大学期间,当时同学们都下河北山区植树劳动,有一天几个同学结伴去县城一家小饭店打牙祭,一同学说要喝酒,结果就叫了瓶白酒,酒是当地的小酒厂出的,名字却叫了个白兰地。第一次品酒,竟然品出个醇厚的酒味,再加上我们的古典文学老师在讲解李清照词中的薄醉时声情并茂言传身教,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我便有点贪杯,直奔“薄醉”的目标而去了。令人惊喜的是步出小酒馆时我果真是薄醉、脚步像是踩在棉花上,另外几个同学便来扶我,嘴里快乐地喊道:薄醉了,薄醉了!后来才知道那样的薄醉其实是可遇不可求的,学生时代透明单纯的心境一去不返,完全是高梁酒的冒名“白兰地”也难以混入都市酒架之上,我在一次次的酒席饭局上一次次地饮酒,渐渐地竟然对酒生出了些许恐惧之心。

酒在我看来就是洪水猛兽,它常常会淹没吞噬人们交流闹谈的语言,火辣辣地威风凛凛地闯进你的咽喉和食道,继而主宰这个饭桌世界。人们都认为中国有酒文化,酒文化又衍生出劝酒文化,劝酒文化又可按地域划分出种种规矩方圆,上了饭桌的人都禁锢其中。有欲迎还拒的,有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有向劝酒者摇晃胃复安药瓶的,也有一些真正的壮士威面八风,抱着酒瓶陷五喝六,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是为鞠躬尽瘁的酒司令。

更多的是在五粮液或分金亭特酿中随波逐流,我就是这种随波逐流的人,无疑随波逐流是要付出代价的。

有一次随一个参观团去苏北,沿途经过六地,每地停留两天,两天必喝两次酒,一共喝了二十四场酒,每场酒平均须举杯三次,每次举杯须连饮三盅,因此每场酒喝下来就是九杯在肚。我原先是期望能经受这种考验的,无奈酒量可怜,结果常常是中途离席奔向厕所,一醉方休的美境可望而不可及,只好是一吐方休了。

渐渐地就开始怕酒——说怕酒也不确切,因为偶尔地在心境良好情绪饱满时还有点馋酒,怕的其实是酒桌上的“亡命之徒”有时候便需要审时度势,遇上酒中高人时摆出弱小之态,遇上滴酒不沾的人则不妨倒一盅两盅的,也能找到一点“鹤立鸡群”的好感觉,或许还能在无意中重新拾回多年前“薄醉”的感觉呢?但是薄醉到底是怎么个醉法呢?我其实差不多忘了。年复一年的人生,年复一年的酒,喝起来的滋味肯定是不同的。以前从未想到茶会与我结缘,从未想到一杯绿茶会在我的生活中显示如此重要的意味。

小时候家境清贫,母亲每次去茶叶店买茶,买回的都是一包包廉价的荣末,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以为喝茶时就是要鼓起腮帮吹一吹杯中的那层碎末的,以为茶的颜色天生就是黄色的。对于茶的所有认识概括起来只有一句话:茶是一种黄色的有微苦味的水。

喝也无妨,不喝也无妨,这么浑浑噩噩地喝了许多年的茶,有一天来了一位朋友到我处作客,坐下来就说,新茶上市了,你这儿有什么好茶?我想当然地从抽屉里取出一袋茶叶,指着标签上的价格说,这是好茶。没想到朋友喝了我的茶后面露尴尬之色。我失望地说,这茶还不算好?朋友说,应该是好茶的,不过,你是不是把茶跟樟脑放在一起了?我记不得那包茶叶是否真与樟脑同处一屉了,但朋友端着茶杯欲饮又止的表情使我感到很内疚也很难忘,我多年来形成的饮茶观一下子被粉碎了。我第一次认识到这个嗜茶者的常识:茶是有好坏之别的。

朋友中有许多热爱品茗集茶的,其中又有江苏茶、安徽茶、龙井荣等各派之分。我以前听他们对自己钟爱的茶大肆赞美时,常常不知所云,但后来身不由己地受了影响。某一个安静的容夜,捧住一杯新沏的春茶,突然对于茶的美妙有了一种醍醐灌顶式的顿悟,茶的无可比拟的绿色,茶的无可比拟的香气,果然就在手边,果然就在嘴里。从此便放不下手中的一杯清茗。

喝茶之事从来不是为了发幽幽思古之情,喝茶是自我款待的最简捷最容易的方式。喝一杯好茶,领略茶中的绿色和香气,浮躁蠢动的心有时便奇异地安静下来,细细品味了竟然怀疑这是大自然馈赠我们的绿色仙药,它使我们在纷乱紧张的现实中松弛了许多,就因为注水泡茶的一个动作,就因为举起茶杯时的一种期待,就因为杯中的那点绿色,那缕香气。

喝茶之事似乎也不仅仅是满足口腹之欲,有时透过玻璃凝望水中那些绿色的芽尖,你可以轻易地获得对水泥墙钢条窗外的山野自然的想象,想象万树萌芽,想象雨露云雾,想象日出月落时的大片大片的绿色世界。在人们日益狭窄的生活空间里,这样的精神漫游或许也算一种享受了。

我后来再也没让我的茶叶染上樟脑味,许多朋友告诉我保存茶叶的方法,或入铁罐,或入冰箱,或者用牛皮纸封贮。我每年春天都在家里为那些新摘的茶叶寻找它们的居所。它们的居所马虎不得,因为所有的绿色所有的香气都是应该悉心保护的。一个人写自传,就好像在自己的桌前竖起了一面镜子,但是他如何描绘镜子里的那个人,其方法和习惯却很有讲究,因此在我们有关自传的阅读经验中,产生了对传主的真切的或模糊的形形色色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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